他沮喪地給餘明發了十幾句“對不起”,然後繼續用看殺父仇人一樣的目光盯著玻璃窗外大片大片連綿不絕的烏雲。
那時的程英心急如焚卻又平靜安穩,他知道他馬上就能見到餘明了,這次沒有堆積如山的文件等著他處理,也不會有亂七八糟的人事來打擾他。
他和餘明第一次相隔這麼遠,遠得好似隔了千山萬水;又是那麼的近,近得隻差一次航班,一張機票。
那時候的程英不知道的是,有些瞬間一旦錯過就是永遠。
航班晚了三天,而他遲到了一個人的一生。
格羅寧根,格羅寧根。
他輕輕地哼著小調,從沒哪一刻像現在一樣覺得一個地名能有如此悅耳動聽,夢幻而又美好,隻要張開雙唇念上一遍,讓這個單詞自舌尖滾過,就仿佛與所有幸福迎麵撞上。
他下了機場,馬不停蹄地趕到中央廣場——格羅寧根唯一的天主教堂,馬丁教堂的所在地。
馬丁教堂建於13世紀,中世紀的教堂采光不佳是慣例。站在大門處向裡望,一切都顯得昏暗而沉靜,隻能隱約聽到神父的祈禱聲。
程英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以為那個人會在門後等著他。
真不恰好,裡麵在舉行葬禮。
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出於尊重隻得無奈地進去隨便挑個位置坐了。
參加葬禮的人出乎意料地少,而且看起來其中似乎並沒有死者的親朋好友。
異國的天主教徒嗎……他想了會。
不過他很快就不想了,儘量隱蔽地用目光四處搜尋著某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人向來善良而悲憫,哪怕是陌生人的葬禮,隻要他知道,就一定會來。
他多想立刻見到餘明!
“來自塵土的要歸為塵土,願主的慈愛永遠與你相伴,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
程英在心裡百無聊賴地翻譯著神父的禱告詞,這是餘明曾經念給他聽的篇章。
“天主,你的仁慈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你又洞悉人心。唯有你明了艾倫.瓊斯……”
哦,艾倫.瓊斯。
這個英文名可真熟悉,在哪裡聽過呢?
程英漫不經心地想著,然後在下一刻驚得差點當眾跳起來。
艾倫.瓊斯!
程英不知道他是怎麼聽完這一長段禱告詞的。
他想堵住神父的嘴不讓他再念出那個熟悉的名字,心裡瘋狂叫囂著“不可能”,卻連聖台上的那具白色靈柩都不敢多看一眼。
“因我們的主耶穌基督,你的聖子,他和你及聖神,是唯一天主,永生永王。”
神父念完最後一句,結束了禱告,靈柩便被抬出教堂,送至墓地。
程英渾渾噩噩地站起身,隨著眾人魚貫而出。
身後傳來呼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