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僵硬地轉過頭,有一瞬間他迫切地向世上所有神靈祈禱,一定要是那個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無比思念的那個人。
他的希望落空了。
叫住他的是個美麗的西方女人,一頭亞麻色長發,琥珀色的眼睛,唇型精致,眼尾上挑而嫵媚,看上去張揚豔麗極了。
“你好,難得一見的異國麵孔。我是菲莉.莎普。”她用英語說。
“你好?”程英困惑地看著她。
“我是艾倫.瓊斯的房東,你是他的愛人嗎?”莎普小姐問。
程英幾乎在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就想大聲尖叫,告訴所有人他壓根不認識什麼艾倫.瓊斯,他來這裡隻是為了找回他的愛人!
餘明現在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等著,他得快點去找他,不要再玩什麼惡作劇了!假如讓餘明等久了,他又會生氣……然後,然後他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程英不知道他的目光裡是不是流露出了些許祈求,因為莎普小姐的神情開始變得不忍。
“是的。”他聽見自己說。
莎普小姐帶著他到了一棟公寓前,通體灰白,離馬提尼塔大約一公裡。
她打開房間讓他進去,同情地說:“哦,那真是個可憐的人兒,最後幾天都瘦脫了相,跟具骷髏似的,有些嚇人,但眼神還是很平靜,溫柔。
我問他怎麼一個人到處跑,家人去哪了?他說不想讓他們傷心。我後來又問他,他的愛人呢?他當時特彆高興——我很少看見他那麼高興——說他的愛人馬上就來了。
你果然來了,他沒有白等。”她說。
程英竭力想要揚起一個笑容回應她的安慰,但他失敗了。
他太累了,連提起嘴角這麼簡單的動作似乎都要耗儘一生的力氣。
他想說,餘明等了那麼久,還是沒有等到他。
他想說,一切都是他的錯,怪他太倔太自私,所以活該沒見到餘明最後一麵。
但程英最後也隻哽咽著聲音問了一句:“他……怎麼死的?”
“艾倫嗎?”莎普小姐說,“鎮定劑一次注射過量,嗎啡急性中毒,連搶救都沒來得及。哦對,好像就是昨天下午三點。”
“彆太難過了,癌症晚期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有很多人甚至是活活痛死在病床上。”她歎了口氣,“不用受那麼多苦,能這樣輕輕鬆鬆地走了,已經很幸運了。”
程英用光最後一點力氣感謝了莎普小姐的幫助,並禮貌地詢問他是否能在這裡多住幾天。
莎普小姐爽快地答應了,委婉表示餘明已經付清了十五天的房租,因此無需他再破費。
“他已安息主懷。”最後離開前,莎普小姐歸還了餘明所有的抵押物品,雙手合十虔誠地說。
公寓裡安靜又空蕩,天藍色行李箱擺在角落,洗漱用品原位放置,一切都沒有改變。
餘明連行李箱裡的物品都沒有完全清空,像是準備隨時啟程,又像是等待死期。
又或許……他隻是在期望程英到來時,可以立刻跟著他回家。
程英沒有動房間內的任何擺設,那些餘明生前最後留下的痕跡,好像他多看幾眼,多留幾天,就能想象出餘明是如何在臥房裡行走,在書桌前沉思,在陽台上眺望那座教堂尖塔。
他還是存了些妄想,總疑心餘明還活著,也許哪一天就會推開房間門,滿懷驚喜地問他怎麼來了。
程英有時甚至覺得這是餘明的報複,讓他也嘗嘗一個人待在房間盼著一個永遠不會來的人,從早等到晚是什麼滋味。
他忍著這心碎,忍著這絕望,有時竟因為這些疼痛是餘明要他受著著,從那痛楚中都感覺出了些歡愉。
程英不知道在房間裡頹廢了幾天,最後是莎普小姐一個座機電話把他驚醒的。
“明天是艾倫的告彆禮,你不來嗎?”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