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不記得他回答了什麼,隻知道他掛斷電話後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整個晚上,什麼都沒有想,又似乎什麼都想了。
餘明死了。
這個念頭從未有哪刻像現在一樣狠狠紮進他心底,怎麼拔也拔不出來。
他違背了諾言,欺騙了我的愛情,還把我一個人丟下了。
他才是那個討厭的騙子。
程英一會兒惱恨一會兒痛苦,一會兒又委屈得跟孩子一樣,像個病入膏肓的患者。
一整夜太漫長了,他在這寂靜中慢慢平靜下來,想:我明天就要去跟他告彆了。
儘管他是個可惡的騙子,但我太愛他了,愛得命都恨不得給他。
天剛放亮,他就跑去花店買了一束白色桔梗,急得跟下一秒就要去搶銀行似的,差點把兩個女店員嚇得報了警。
程英用英語解釋了幾遍她們才勉強理解了,有一個姑娘甚至還掉了幾滴眼淚,感動地說:“上帝會保佑你們的。”
上帝可從來不保佑不信他的人,程英在心裡說。
程英抱著那束桔梗回了公寓,神情寧靜安詳。
他把花放在窗台上,整理餘明的物品時偶爾會抬頭看幾眼。
他想,好吧,就算餘明不在了,他還有他對餘明的愛,可以一直陪著他到死亡儘頭。
無論如何,總不至於太寂寞。
他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時餘光瞥見了角落的廢紙簍,裡麵有一個揉皺的紙團——
他走過去拿出那個紙團,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它——
他看見了餘明的字跡:
“我很抱歉,親愛的,我想你說的是對的,人確實一直都在變,但過去的似乎也總是更好。
我不確定我是否還愛著現在的你,但至少仍然深愛著二十一歲的程英,甚至想去看看他。”
一個恐怖的猜想浮上心頭。
怎麼看一個隻存在於過去的人?
當然隻有在幻覺裡才有可能看見。
程英的手顫抖起來,他開始拚命地回憶那天的情景。
莎普小姐的臉被奇怪地扭曲了,聲音也斷斷續續,時而清楚時而模糊。
她說——
“止痛藥……注射過量……搶救……意外死亡。”
“他當時特彆高興……說他的愛人馬上就來了。”
真的是意外嗎?真的是嗎?
餘明等待的愛人究竟是誰?
那張薄如蟬翼的紙從他的指間飄出,晃晃悠悠地落到地上,連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
他的愛人是不是……早就已經甘心沉淪在幻覺裡了?哪怕為此犧牲掉現實的一切?
程英的臉色一下慘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