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昭好像還有話要問，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沒了開口的機會。

程又青隔著幾米遠勉強認出了來人應該是李健豪。明明他昨天還是一副中年大叔的模樣，梳著油膩的發型，這會頭發剪成了圓寸，年輕的簡直像換了個頭。

“早上好，你…來得也挺早？”

程又青剛被盤問，一時找不到自己的社交語言係統。說完馬上就後悔了……

“哇，你開什麼玩笑，我可是除了老板以外，全公司最勤勞的人。”說著他見怪不怪地看了眼沙發上的藺昭，“我們老板不是人，誰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下班。這輩子難找老婆咯。”

不過好在李健豪神經大條。

下一秒又見程又青盯著他呆住，李健豪意識到是自己的新發型不錯，他得意地用手在額頭往後一抹，自戀道：“這幾個月都快累成狗了，昨天撿到你，心情超好就順便理了個發。帥吧？”

“……帥。”所以追根究底自己還是那個冤大頭？

嘰嘰喳喳，喋喋不休。

藺昭心理升起一股煩躁，他現在，不想看見這張臉， “二豪，你帶他去熟悉一下公司和職務。”

“好嘞，走了老鐵，帶你開開眼界。”李健豪一把抓住沙發上程又青的胳膊想將他拖起來，突然覺得被藺昭冷著臉看了一眼，不知哪來的危機感，他條件反射般地鬆開手。

程又青總算鬆了口氣，不管現在的老板和他以前的弟弟有什麼恩怨情仇，現在誤會解開了，應該就不會再針對他。

李健豪和程又青進了公司內部，留下藺昭眼神空茫地盯著麵前的空氣。

關於他的“死亡”，感覺像聽了個冷笑話似的。藺昭閉了閉眼，伸出手捂住臉，隔了一會兒用力揉了幾下，做了個深呼吸，慢慢從沙發上站起來。

桌上的電腦屏還發著熒熒的光，記憶就像自己長了腿似的，從腦海深處溜出來。

——來試試嗎？你說不定會喜歡，0和1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東西。

——喜歡創造？哈哈哈，你不僅生活中古板，在計算機上也是啊！

——黑客的浪漫在於不執著完美。沒有哪類人比黑客更清楚，人類是不完美的，就算再小心寫出來的東西，也還是會有漏洞。

——有沒有說謊根本無所謂吧，反正人類本身的存在也很無力。像你這樣養尊處優的家夥，如果拿錢砸我，我說不準什麼都會賣的。

——我……寫了一個程序，本來是個病毒來著……現在覺得失敗品也很有意思，將來我可能需要很多夥伴才能實現它，你，要來當我的第一個夥伴嗎？當然，邀請你的主要原因是我比較窮。

不要再想了。

學編程的時候，交各種各樣朋友的時候，開始投資高新企業的時候，買下“烏托邦”的時候……隻是理所當然順應時代潮流發展而已……

藺昭僵硬地盯著桌上的電腦，定住了好一會，突然伸手把它揮到了遠處的地上。電腦屏受到撞擊閃了幾下，黑屏上形成幾條如同籠柵似的光帶，四周頓時安靜得沒了聲音。

……難怪，這些年，他在網絡上沒留下半點痕跡。

藺昭冷眼旁觀自己的情緒，還能在心裡幸災樂禍的笑出聲，“……不是早就知道了，他是騙子。”

澳雲科技內部各個樓層間是相通的，而且貼心地安裝了自動扶梯，中央大廳裡形成一個螺旋狀的空腔，隔層的巨大電子的屏幕做到了隔空內容互相銜接，瑩瑩的藍光緩緩滑動著公司標語和宗旨：有人改變世界，有人睡醒發現世界改變了。

李健豪廢話不少，辦事卻乾淨利落，帶著他直達頂樓天台，從最上層開始參觀。

天台是高檔員工餐廳。包含露天泳池和遮陽傘，生機勃勃的綠化帶，可以俯瞰整座街區風景的欄邊……環境堪比五A景區。

對於目前的窮鬼程又青來說，環境是次要的，他最大的收獲就是公司有員工福利，所以餐廳外麵標簽上的飯菜價格低到離譜。突然又覺得老板是個大好人……

頂層天台往下三層，李健豪沒有鑰匙。據說裡麵放置的是那些連細小灰塵和地麵輕微震動都能成為誤差的精密儀器。鑰匙隻有各個專區的工作人員才有。

再往下五層分彆是醫生、建模師，程序員，材料工程師，精密器械師的工作專區。

程又青全程目瞪口呆。他們老板年紀輕輕，沒想到已經養活了上上下下四百多號人。

等李健豪帶著他來到最下麵的大廳時，語氣裡帶著濃濃的驕傲和嘚瑟，“終於來到壓軸場了，你猜猜看我們公司是做什麼產品的。”

程又青昨天已經在網絡上了解到公司在進行一個叫“烏托邦”的高科技項目，但具體是怎麼回事，並沒有人給科普，他隨口猜：“搞養生保健的？”

看到醫生+機械師他就隻能想到老年人保健器材之類的。

旁邊的李健豪迅速偏過頭，再轉過來時臉都被笑憋紅了，“好兄弟，你才畢業，沒見過高科技也是正常的。”

“？？？” 懷疑他鄙視我，但是沒有證據。

李健豪從兜裡翻出鑰匙，便開門邊碎碎念：“公司裡麵的鎖用的是特定編號的鑰匙，裡麵有個特殊感應芯片，隻有員工號和鑰匙號配對時才能順利打開門。厲害吧？”

“……厲害。”但是未免有點小題大做。

隨著鑰匙的感應，門發出“滴滴滴”的聲響，緩緩自動打開，整個大廳內的巨幕瞬間熄滅了，燈光從上到下一層層暗掉，取而代之的是一顆顆星點般的應急燈。

程又青第一反應是李健豪闖禍了，一把攔住他：“怎麼回事？”

李健豪見怪不怪，安撫道：“沒事，這是防盜裝置。應急燈亮時代表有人進入加密區域，公司內的網絡會變成局域網。同時所有人都有查看我打開門時的監控權限。”

“感覺，神神秘秘的。”程又青在黑暗中吐槽。

“不是神秘，是保密的必要手段。你不也簽了保密協議嗎？為了不泄露公司的信息，我為了找個活的演員都要累死累活的跑了將近一個周。”李健豪的聲音漸漸往前，回蕩在空闊的室內空間，他順手開了房間內的燈。

突然的強光讓程又青不適地眨眨眼，等他再睜開眼時，當場愣住了。

麵前的房間彌漫著一股寒氣，整層一體式的沒有隔間，數不清的一根根整齊的透明柱子作為承重，每根柱子裡都浸泡著一個麵目空白的白色人偶，如同一個個形狀大小相同的棺木，密密麻麻的電線從柱子裡延展出來，彙集到如河流般的冷卻池裡，紛繁的管道經過的水麵咕嘟咕嘟冒著冷氣，暗處傳來嗡嗡的機器運轉聲，不可描述的機械質的詭異感油然而生。

程又青緩了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是……什麼？”

李健豪模仿鋼鐵俠的動作豪邁地張開雙臂，笑著說：“如你所見，美麗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