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昭下了電梯,腳下生風似的,頭也不回穿過大廳往內部工作區走,他個子高,步幅也大,程又青在後麵跟得費力不討好。
如果不是第一天就熟悉了這位老板的尿性,他現在這種六親不認的步伐,程又青難免又懷疑自己剛剛幻聽。
七十三層內部工作區和樓上的風格有著天壤之彆。
被高強度鋼化玻璃包圍的封閉區域有著宏大的光幕,藍色半透明的數字流如靜靜的暗河一般,整齊的獨立辦公桌分成一排排,猶如平靜水麵停渡的舟伐。
聖潔的陽光透過層層玻璃躍動在潔淨的地板,這光線平等地流淌過室內的每一寸裸露,於是,藺昭的輪廓也被鍍了一層薄薄的亮光。
程又青一時看得入了神。
他不得不承認,就以貌取人而言,藺昭是個很有魅力的家夥。
“帶新人來了?我剛剛聽一群人妹子說是個表演……”
紀北端著咖啡杯從過道走來和藺昭搭話,看到程又青時,後半段話戛然而止。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程又青,表情有些茫然,“他……是不是有點像我們年幼的魔王——Narcissu(那耳喀索斯)? ”
那耳喀索斯,希臘神話中因為自戀到愛上自己水中的倒影而溺死的美少年。而在“烏托邦”的程序裡,他是最基礎的核心程序循環的終結節點。
也是原始程序中唯一的虛擬人物形象。藺昭親自導入的,沒有誰比他更心知肚明那是誰。
程又青:“什麼?”
藺昭:“一點也不像。”
程又青:“……”
這倆人當著他的麵打什麼啞謎?
還沒等他從倆人的表情中探究出什麼來,有誰伸手攔住了他的肩膀,那耳喀索斯從程又青身後露出臉,表情似笑非笑,偏頭問藺昭:“哪裡不像?”
琥珀色的瞳孔,栗色的頭發,微微下垂的眼尾,不笑時也會勾起的唇角……隻是臉部輪廓有些變化。
未長開麵部輪廓的那個不辨男女,而長開麵部輪廓的那個有著獨特的男性氣質,左邊臉頰多了兩顆黑色的小痣。
這樣看的時候,兩人簡直就隻是未成年版和成年版的微妙區彆。
藺昭的瞳孔微縮,視線停在程又青臉上頓了頓,麵部表情卻絲毫未變,接著視線轉向那耳喀索斯,語氣有些無奈:“彆鬨。”
程又青偏過頭去看來人。一個十五六的少年,比他矮半頭,穿著寬鬆的灰色運動服,柔順的頭發幾乎遮住眼睛,神情倒是……肆意又囂張。
一看就是會讓老師和家長頭痛的那種類型,難搞的毛頭小子一個,完全看不出這人和他哪裡像。
程又青動了動肩膀,掙脫出他的手,卻聽對方在他耳邊說道:“藺昭說我隻愛我自己,所以我是Narcissu,我……”
那耳喀索斯從側麵無限靠近程又青,似乎是想獻出一個熱吻,溫熱的呼吸撲在他臉上,沒等程又青偏頭躲開,對方卻在即將接觸到他時,化作一團數據流,淩亂的微風拂過程又青的臉,0和1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劈裡啪啦地散落在白瓷地麵上。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程又青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大腦像被攪成一團腦漿,腳下一片虛無,一個身體竟同時向四個方向傾斜著倒下去。他弓下身子,雙手難受地抱住頭。
太暈了,好想吐。
“程又青?!彆緊張,放空大腦……彆思考那是哪裡。沒事的沒事的。”
李健豪的聲音模模糊糊在程又青的耳朵邊響起,程又青試著照做,可越是集中注意力越難以忽略那耳喀索斯的手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種觸感,以及他的身體突然的變成密密麻麻的0和1的視覺衝擊……他究竟怎麼回事?
“他怎麼了?”
耳旁插進了其他人的聲音……是藺昭。
藺昭的聲音很有辨識度,帶著些磁性的質感,聲調卻拉成一條平線和他本人一樣六親不認。
李健豪:“程序終止時,他滯留在裡麵了……”
藺昭不知哪兒來的緊張感,幾乎是將李健豪推到一旁,“讓開。”
程又青感到一隻寬大的手掌落到他前額,因為比他的體溫略高,觸感像是灼熱的。
這也是藺昭嗎?
這樣的猜測驀地出現,對“老板的手掌為什麼放他頭上”的在意程度遠遠超過了他目前的處境。奇怪的是,當他在意這種事時,那眩暈感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額頭上的溫度也漸漸消失。
程又青慌亂的呼吸漸漸平穩,慢慢睜開眼睛。藺昭還在他前麵,那耳喀索斯則在他鼻子底下,好奇地打量著他。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