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能吵起來，奔三的身體，奔三歲的心智嗎？

“要不要試試麵部表情捕捉？”有人提議。

“對啊，讓小程來做表情，捕捉後輸入到電腦做成表情庫，這樣豈不是很快。”

“快是快，就是需要向樓下的部門要個程序。”

一群人紛紛轉頭盯著程又青。

程又青做出投降的動作：“彆，我是新來的。”

李健豪幾乎是舉雙手雙腳讚成，“新來的才好說話，熟人去要的話可能要被拖半個月才能拿到手。”

程又青望著一群可憐狗狗眼的同事：“……”

一群活寶。

五六個人離開座位尾隨他出門，還沒歡送他離開，大廳中的燈一層層熄滅下去——有人開啟了烏托邦。

身後不知是誰拉了程又青一把，“彆去了，今天不湊巧，測試程序的時候，他們得忙到通宵。”

應急燈奮力照亮出一個個陰暗的角落，大廳裡卻還是昏昏沉沉的一片，程又青漫無目的地往樓下望了眼，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片白。

醫生？

消毒水的氣味從記憶中彌漫而來，身後有人打斷了他的走神，“還有十五分鐘下班。”

“嗯。”程又青心不在焉應了一聲，轉身回去。

雖然早就有人報過下班時間，真正下班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要走的意思，最後還是李健豪喊了他一聲，“你先下班，這裡有些虛擬角色模型需要我們盯著。”

程又青茫然地點頭，第一次見到加班加得如此平靜的群體。

諾大的一個公司，最後隻有程又青一個人孤零零地打了下班卡。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樓下看到的醫生那一眼暗示，他下班後破天荒地去了家診所。

醫生是個年紀不大的青年，從架子上拿了三盒藥勸道：“38.3算是高燒了，建議你還是打一針比較好，這樣晚上也不會太難熬。”

“我睡覺比較沉，沒事。”

程又青笑，看得醫生愣了一下，把袋子遞給程又青時問，“你是長榮街那邊的演員吧？”

程又青不知為何在這種時候想起藺昭在車裡捂著眼睛的時候，安安靜靜，越想越覺得心裡空茫茫。

他蔥白的手指勾過塑料袋，臉上掛著的笑意淡出眼底，“不是。”

醫生沒再多說，程又青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出了門，夜風一吹，涼透了整個背。

有些苦惱，如果要從零開始學編程，先從什麼書籍開始呢？

Narcissu的身形翹著二郎腿坐在藺昭旁邊，如同老板一樣沉聲說：“你從沒出現過排斥反應，今天是第一次。”

藺昭：“嗯。”

“你已經不相信能擁有虛擬世界了嗎？”

藺昭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地麵上，視線沒有聚焦，“我不知道。”

Narcissu 露出不滿的表情，“你想放棄烏托邦的研發了。”

藺昭閉了閉眼，逃避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我沒有信心，能帶他們繼續走下去。”

耳旁傳來一板一眼的機械聲調，“程序循環裡，你的模擬副本情緒值波動量最近的高峰值是在程又青出現的時候。人類的情緒判斷我不擅長，但數值顯示他讓你感受到挫折，憤怒，憐愛，悔恨和自棄。”

Narcissu 的聲音又轉回人類語態，“所以藺昭，你感到沒有希望，也許隻是情緒過載造成的。”

他說著隨手一揮，藺昭眼前出現一雙棕色發亮的皮鞋。

哦，他今天是穿西裝來上班的，藺昭心想。

“老板？”

程又青的聲音疑惑地傳來。

這是烏托邦短暫記錄下的，程又青的模擬副本。

藺昭抬頭，眼底映入程又青的身形。

當藺昭不再試圖從他身上尋找少年程又靄的模樣，程又青演員出身的那種刻意成習慣的風度翩翩，便更加突出。

程又青說了一句話，就如同程序終止般，站在原地沒了動作。

藺昭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剛掃到他略長的發尾就匆匆收回。

他想起中午抱著程又青的時候，細軟的發梢掃在脖子上癢癢的觸覺。

Narcissu 在旁邊機械地報告：“疑慮，恐懼，舒適，焦慮……數據顯示你的情緒依舊在過載。“

藺昭聽到“舒適”時，耳尖有些發紅，他扶額解釋，“我不會過載，我不是程序。”

“可是……”

“好了，我該走了。”

“你真的要把烏托邦……”

藺昭自顧自地退出了程序。

不知是不是隨口吹牛的代價，這一夜程又青睡得並不安心。

夢到了零零碎碎的畫麵，老式的台式主機的風扇這耳邊嗡嗡響，雜亂無章的電腦屏幕，和總在身後的人。

淩晨五點，他滿身是汗地從夢裡轉醒，翻了個身想再停留片刻，可任他再努力，夢境裡的一切也已經褪色。

程又青蒙起頭渾身難受地“唔”了聲。

究竟是夢？

還是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