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鳥鳴聲嘰嘰喳喳，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排水管道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程又青渾渾噩噩地赤著腳踩在地板上，拉開窗簾，雨後的冷意撲麵而來，雨水浸潤透的城市帶著潮濕的草木香。

這個季節，還真是多雨呢。

程又青捋了一把後腦勺的頭發，準備再回溫暖的被窩縮一會，手機“嗡嗡”作響起來。

是媽媽的電話，程又青猶豫了兩三秒，接通了。

“喂，媽。”

“兒子，這半個月演戲演的怎麼樣？媽媽前天見到楊導演了，隨口提了一句，他現在對你很感興趣呢。”程母溫和甜美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帶著滿滿的關懷和支持，“你要是覺得從小角色演起太累了，就到他那裡去試鏡看看唄。導演人挺好的。”

程又青支支吾吾，“不用了，媽，我這挺好的。”

“楊導說讓你去試鏡，不滿意的話人家肯定是要把你刷下來的，你不用有負罪心理，考慮考慮，嗯？”程母曉之以理後，開始動之以情，“你這一走就是大半年，媽媽每天對著你爸那張臉，煩都煩死了，你不在家，媽媽總是很掛念你。怕你吃不好，住不好……”

程又青聽這些話聽得耳朵起繭，忙攔住她，“媽～就算我去你說的那個什麼楊導那裡，通過了試鏡還是得進組拍戲，您也一樣見不到我。我現在……挺好的，而且最近收入也穩定下來了。”

“好吧……媽媽也是怕你太辛苦，彆累著自己啊。你什麼時候休息？五一放假回不回家？”

程又青： “回去。”

程母的生意裡都能聽出喜笑顏開，“那行，等你回來，我們一家人就去旅遊。你想去哪個國家，有想法嗎？”

程又青走到桌旁，將手機開了免提擱在桌子上，給自己倒水，他一手拿著壺，盯著透明的液體溢滿玻璃杯，這才回了一句，“您決定吧，我陪著您去哪都開心。”

程母的聲音從桌麵傳過來， “哈哈，行，我兒子嘴真甜。”

程又青靠在單人沙發上喝了口水，沉默了一兩秒，問：“你現在在哪？”

程母：“在家啊，怎麼了，兒子？”

程又青微微抿了一下嘴，像是在糾結，又像是在思量，大概過了那麼幾秒鐘，他問：“您還記得我弟弟嗎？”

“你弟弟？怎麼想起來問到他呢？”程母的語速在不自覺的加快，“我和你爸爸年輕的時候，實在養不起你們倆，就把他放到你姥姥家了。說起來真的很對不起那個孩子。你姥姥她是什麼時候死掉的，實在是沒有人告訴我啊。但是這麼多年過去，那孩子肯定跟我也不親了……”

她的情緒激動起來，語言也漸漸淩亂，程又青喊了幾聲“媽”試圖挽回這個話題的錯誤，然而程母自顧自地不斷加快語速。

“他後來不是，出車禍死了嗎？話說兒子啊，你的病要不要緊？媽媽很擔心，不行，媽媽得去看你，醫生是不是說還要做器官移植？不行，不行，不行，我得馬上過去……”

“程夫人！”

電話那頭傳來了阿姨的聲音，程又青大喊著：“去給醫生打電話！快去！”

“啊！！！！”

電話那頭傳來程母撕心裂肺的叫聲，阿姨說了什麼話程又青一句也沒聽清，那叫聲隨著電話掛斷的“嘀嘀”聲下線了。

雖然失憶後沒有人再提父母的恩怨，但程又青多多少少知道，母親是插足彆人婚姻的第三者，而他和弟弟曾是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程母是個漂亮女人，羊脂般的肌膚，纖細修長的腰身，笑起來含情脈脈，是程又青父親手心裡捧著的心肝，唯有珍珠寶石才配得上。

這事很難分個清楚，誰勾引了誰或者誰不夠堅定，總而言之兩個人好不容易有了合法關係又走到一起，母親便發了瘋。

醫生說她患有妄想症和創傷後應激障礙，總幻想程又青處於各種各樣的危險中。不過這些年來她恢複得挺好，隻要不提車禍，或者在她聯想到車禍前打斷她的注意力，她都能保持清醒。

不出所料，沒過兩分鐘父親的電話打了過來，程又青喊了聲“爸。”

電話那頭卻遲遲沒人開口。

程又青主動認錯，“對不起，爸。因為我最近見到了弟弟以前的同學，所以……”

“嗯。你媽媽她，對你弟弟了解的並不多。以後不要在她麵前提你弟弟了。”

程父的語氣明明很溫和，但程又青有些錯覺，總覺得今天的父親格外冷峻，他壓抑住刨根問底的衝動，乖乖答道，“好。”

電話那頭傳來了句不冷不熱的“嗯”，程父像盤問一般，“你現在還在努力演戲吧？”

程又青踩在地板上的腳趾微微蜷起來，他盯著茶幾的桌沿輕輕回了個“是。”

程父這才放心般地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