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那年,聞徽遇到了徐謙和。
那天夜晚下了大半宿的雨,早晨出門,院門外那顆槐樹葉子上蓄積了很多水滴,路過底下時,水珠彙聚成一大顆滴落在聞徽額上,激的她一頓瑟縮。她用衣袖擦了擦額間,快步躲過那棵盛滿了水珠的大樹。穿過院牆的鐵花大門,聞徽停下腳步。
一個少年站在路邊。
聞徽匆匆掃了一眼,男孩身形高瘦,背著一個舊舊的書包僵直地站在那裡,聽到聲音抬頭看了看她,又把目光移回地麵,盯著腳尖沉默不語,似乎在等什麼人。
她想起父親說過,人要昂首挺胸,不能失了精氣神。聞徽緩緩走近,“請問你為什麼站在我家門外?”
沒有想到女孩會和自己攀談,他很局促地後退了一步,這裡是她家門外?他無意站在這裡。他往左邊移了幾步,讓自己的身體正對著左邊那扇大門。
聞徽明白了,他就是鄰居家新來的小孩。
母親幾天前在家裡說道,他們左邊那戶鄰居黃穎尋了個帶著孩子的新老公,一家人去外省的村裡麵接孩子去了。
聞徽正要離去,就聽見左邊那戶人家走出了一道身影,定睛一看,那是穿著那個年代很洋氣連衣裙的黃穎,她一手抱著年幼的黃珊,出了大門,朝那個男孩道:“你爸喝醉了起不來,你自己問問路找去學校吧。”
男孩欲言又止,對他來說,這個陌生的小鎮一切都是陌生的。
黃穎一轉身,發現了站在一旁的聞徽,頓時扯開紅唇笑了,“喲,小天才還沒走呢。”
聽到這個稱呼,聞徽沉下臉轉身就走,她從來不喜歡這個言辭輕浮的女人。可是,黃穎叫住了她,“小天才等等,你帶著這個哥哥去學校報道一下吧,他今天剛轉來不認識路。”
就這樣,兩人一起踏上了去學校的路。
路上,聞徽問他:“父母不來送你,你失望嗎?”
徐謙和搖搖頭,隻要能及時趕到學校,他無所謂誰來送他。
學校門口,他們分彆,他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你叫什麼名字?”
聞徽往教學樓走去,沒有回頭,“聞徽。”
後來,上了幾天學,徐謙和才知道黃穎口中小天才是怎麼回事,這個精致漂亮的小女孩,是穩居全校第一名的學霸,年僅8歲就從三年級直接跳級六年級,他的照片常年貼在學校榮耀榜上的公示欄,是老師口中的驕傲,是同學眼中的閃耀的星星。
而自己,隻是一個五年級成績中等生。
他們住得近,每天上下學時間都走在一起,兩人漸漸熟絡了起來,但他感覺聞徽總是對他隔著一層防備。
一天周末,家裡人去黃穎老家拜訪父母,自然不會帶上他,他乘著這時候去隔壁找聞徽玩。
猶記得那是夏日午後,萬裡晴空,斑駁的光影落在白牆上,跳躍出片片金光,他拿著課後習題,走進了那扇大門。
他敲了敲門,沒人回應。
門未上鎖,他執著門把手推開了門,屋裡一片空蕩蕩的,他叫了幾聲阿姨,都不見回聲。
過了一會兒,樓上一陣響動,有一個勁瘦的男人立在樓梯口那裡看他,“你找聞徽?”
那目光讓他有些發怵,他揚了揚手中的作業:“叔叔,我找聞徽請教一下問題。”
“你先回去吧,她今天自己的任務都還沒做完。”
“這樣啊……”
他隱隱覺得,麵前這個男人不喜歡他,或許是大人都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同學習差的孩子一起玩。既然他都這樣發話了,他含含糊糊地向男人告彆,跑了出去。
從聞家出來後,他一邊百無聊賴一邊失魂落魄,縈繞在他心頭的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他回到了黃家那個屬於自己的小小房間,透過一扇窗戶凝視著隔壁那幢密不透風的房子。
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他看見對麵二樓陽台上有人,仔細一看,那不正是聞徽?他立即跑到頂樓,做出了一係列舉動吸引那邊的注意力,可是聞徽始終都沒有反應,她那模樣,分明是在哭。
他頓了頓,再次跑到聞家,穿過客廳和樓梯,空無一人,他著急地跑到陽台,見到那一抹纖細的背影。
他走近才發現,聞徽帶著耳機,手上拿著磁帶機。他拍了拍她的肩,她受驚般的回首,他撞見了她眼中那顆懸而未落的淚珠。
他內心起伏不定,有些被這淚水灼燒,六神無主般道:“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可聞徽眼見是他,臉色驀然冷了下來。
“你怎麼在我家?出去。”
這和平時的那個三好學生乖乖女截然不同,徐謙和愣了愣,“我在家看到你,跟你打了招呼,看到你好像在哭,我就想來看看你。”
聞徽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厲聲道:“誰哭了?我沒有。”
小女孩用尖銳的語氣在同齡人麵前保護自己自尊心。徐謙和心軟了軟,正想安慰她,眼神卻倏然暗了暗,抓住她的手腕,攤開她的手心,上麵腥紅一片,有地方破了皮。
他冷聲問:“怎麼受傷了?”
她掙脫開他的桎梏,不耐道:“管你什麼事?”
“聞徽……”他大概已經知道那是誰的手筆。人人口中的小天才,卻也要為了這個名號付出極大的代價。
“夠了,我還要背單詞,請你離開我家。”
女孩子儼然已經成了刺蝟,大聲吼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