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夕陽垂老。
蘇瓷用儘最後一點靈力,才將自己傳送至淩雲峰上。
可腳步還沒邁出去,就徑直跪倒在竹屋外。
緊接著,一大口鮮血就吐了出來,斑駁了數十根翠竹。
好在她的仙侍化成人形,趕忙衝了過來,這才沒讓蘇瓷臉貼地。
“都讓你少用點靈力了,怎麼就是不聽呢,這反噬之苦你還沒嘗夠嗎?”
鎏則被她氣得眼眶發紅,可還是動作輕柔地將她背了起來,嘴裡還不停碎碎念道,
“彆人家的仙侍都跟著主人吃香的喝辣的,我跟著你,天天喝西北風。
喝西北風就算了,我還要給你輸送靈力。”
倒貼到了極致,也是一種能力。
嗅著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鎏則抬了一下肩膀,嗓音有些發顫,
“喂,你要是死了就吱一聲,順便再把你這些年私藏的靈石都交出來……”
還未等他說完,肩膀就傳來一陣痛意。
“放心,暫時還死不了,那幫老東西還需要我的心頭血來穩定陣法呢。”
蘇瓷強忍著疼痛,臉色煞白如鬼,可依舊美得驚人。
隱藏於寬大袖袍中的纖細腕骨如同枯枝般,失去了它本該擁有的生命力。
若是仔細觀察,不難發現,少女身材羸弱,蒼白的臉頰更是十分病態。
可惜,蘇瓷並不會將弱點暴露於人前。
每次出現在眾人麵前時,她總要服用大量的丹藥來維持常人的氣血。
實際上,她的身體早已虧空多年。
每月三次的心頭血,足夠她折壽數十年。
可人族啊,再拚命修煉,也至多不過有兩百年的光景。
再加上那四位長老對她的拔苗助長,更是消磨壽命。
久病成醫,蘇瓷斷定,她活不過二十五歲。
將人小心翼翼地放置竹床上,鎏則嘴上滿是嫌棄,可手上的動作卻一直沒停過。
又是去煎藥,又是去煮能夠補氣血的藥茶。
整個竹屋都氤氳著一股子難聞的藥香味。
所以每每蘇瓷外出時,鎏則總會提醒她佩戴一個香囊,以此來遮掩身上無法散去的苦藥味。
“先喝藥,再把那些茶都喝了。”
像個老媽子一樣,鎏則伺候著她用藥。
“可是那些藥好苦的。”
即便是身為馭靈師,他們也是人族,會生病會死亡,自然少不了藥物的彌補。
可蘇瓷最是厭惡草藥的味道,不過這些年,也漸漸習慣了。
比起生剜心頭血來說,草藥的氣味,不過爾爾。
“有蜜餞呢,會甜的。”
從懷中拿出一包各式各樣的蜜餞,鎏則像是獻寶般攤在蘇瓷麵前,任她挑選。
“會甜的嗎?”
怔怔地看著這些蜜餞,蘇瓷輕聲問道。
自她有記憶起,就在人界各處乞討流浪,食不果腹,衣不足暖。
甚至還要經常被其他流浪兒欺負。
直到她遇到了出穀遊曆的清渺。
第一次,她嘗到了吃飽的滋味。
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床這種舒服的東西。
他給了她安身之所,所以,蘇瓷對他言聽計從。
即便是他將她當作一塊磨煉北穆的頑石,也從無怨言。
她視他為神明,直到那日他醉酒,親口打破了她自以為是的美好幻景。
原來,他們之間的相遇並非是偶然。
她是在一眾流浪兒當中,最適合生祭陣法的人。
可這獻祭之人,需要心甘情願,所以清渺才會對她青睞有加。
讓她備受空靈穀弟子們的豔羨。
從流浪兒一躍至空靈穀首席大師姐,她天賦卓越,容貌昳麗。
幾乎是所有帶有傳奇色彩的詞彙都可以用在蘇瓷身上。
可就在她以為那些過往淒慘卑微的經曆都可以翻篇時,噩夢才真正降臨。
空靈穀自百年前就鎮守著一個法陣,可近十幾年,卻越來越不穩定。
隻有蘇瓷的心頭血,才能堪堪維持表麵的平靜。
不至於被神界察覺出異常。
於是,每月的初七、十七和二十七,蘇瓷都會被生取心頭血。
第一次匕首插入心臟的感覺,她到現在都記得。
隻是次數多了,也就漸漸麻木了。
回憶漸漸散去,一道來自於清渺的傳訊顯現在蘇瓷的麵前。
“危雲峰,速來。”
看到那淩厲的筆鋒,鎏則氣不打一處來,罵道,
“今天又不是取心頭血的日子,那老頭喊你乾嘛呢?”
剛灌下去的藥,還沒發揮作用呢,就又被消耗掉了。
這老頭長得仙風道骨的,就是不乾人事兒,倒是對那些神族卑躬屈膝。
典型的欺軟怕硬老逼登。
“臨時加試,我要去一趟無妄海,明日就動身,他當然要在今晚就取夠一個月用的心頭血。”
冷笑一聲,蘇瓷眸中滿是嘲諷與厭惡。
那張精致瀲灩的臉龐,也變得有些微微扭曲。
攏上寬大的衣袍,蘇瓷強撐著站起身來,又往嘴裡塞了數十顆丹藥。
“依你現在的狀況,強取心頭血,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鎏則直言道。
而蘇瓷也知道,他並非是危言聳聽。
她的這具身體,早已病入膏肓藥石無醫了。
“作為空靈穀的大長老,一些保命的丹藥清渺還是拿得出來的。”
他不會讓她輕易死掉。
她的性命,還要留著去填補那搖搖欲墜的法陣呢。
素手一揮,蘇瓷腳邊冒出一個淡藍色的法陣。
緊接著,那隻畢方鳥就一躍飛起,羽毛淩厲,卻又礙於馭靈師的威嚴,隻能收斂著。
那畏懼又屈服的小眼神,讓蘇瓷倏然一笑。
刹那間,宛若流星劃過,璀璨奪目。
“行了,你的幼崽還在古牧林等你回去呢。”
咬破指尖,蘇瓷在法陣中央以鮮血重鑄,將他們之間的契約徹底斬斷。
“我活不了多久的,你跟著我,也沒有什麼前途。”
何況,它還需要撫養幼崽,她不能因此束縛住它的腳步。
“這些丹藥都是我煉好的,對你的修為大有裨益。”
隻有母親變得強大起來,幼崽才不會受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