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停歇後,他送她回家,在路上他們都不說話,但彼此都貼得很緊,像綁在一起的心。
距離還有小區一段路程時,她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是勞淑蕊和言父。
他們正往著自己這個方向來,她微微蹙起眉頭。
隨後她拉住了江許年要前進的腳步。
江許年沒再前進,頓下步子,轉身問她:“怎麼了?”
言順隻能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不要讓他看見自己的情緒,她強露出了一個笑。
雖然很甜但是總讓人懷疑她有著什麼事,“快到了,你就送到這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啦。”
她用笑容掩飾著她眼中的害怕感,她不想讓江許年知道自己家裡那些不能見光的事。
罪惡至極。
“那好,我們開學見。”好在江許年沒有察覺出來。
言順用餘光瞥見了他們的身影越來越近,她快掩飾不住了,“再見,你快點走吧。”
江許年還想說些什麼,但她這樣隻好離開了。
他走後,自己也轉身走向勞淑蕊和言父。
隻見勞淑蕊的步子很快,那時她真的很慶幸江許年走得快,一她真的不想讓他看見這副模樣。
勞淑蕊一上來就給她一巴掌,怒罵她:“你還要不要點臉?!”
上天也好似可憐她一樣,在勞淑蕊這聲怒吼時正好有輛車飛馳而過時,將自己和江許年隔開。
他也沒聽見身後的謾罵聲。
很快就消失在了路口處,街邊的店因為是守歲,路邊的店還在營業著,在店裡的人聽見這一動靜都循聲看來。
言父丟不起這臉,趕忙止住了勞淑蕊,示意她回家再教訓。
言順沒在意周邊人的目光和議論,她隻在意江許年有沒有走遠,隻希望他彆聽見這惡語。
那一巴掌是疼的,她的半張臉慢慢泛紅,勞淑蕊沒有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
她也解釋不來。
被勞淑蕊拽回去的時候,她不忘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看見那個身影。
她頓時鬆了一口氣,忽然又覺得好笑,這樣的自己真的配得上他嗎?
這樣的自己什麼時候能逃離苦海,什麼時候才不顧一切的闖進他的世界。
回到家後,言父也參與了這場鬨劇之中,勞淑蕊不停地對她動手。
她邊打邊臭罵她:“言順,誰教你大半夜出去跟男生鬼混在一起了!?”
“這麼多年來,我教你的你都忘光了嗎?!”
言父扶著額,“你現在是有婚約的人,你這樣讓大金怎麼辦?!”
衣架落到她瘦小的背上,疼到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眼眶紅得不成樣子,眼淚在打轉,言父的那句話讓她感到可恥甚至惡心,她不屑地仰起臉,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婚約?我哪裡來的婚約,這一切不都是你們的擅自主張嗎?我就應該被你們掌控著對嗎?”言順的聲音裡滿是破碎和淩亂的情緒。
勞淑蕊聽她一番話,氣得又上來給她一巴掌,言順沒有躲,躲不掉。
這是她的命。
打到臉上時真的好痛啊,可麵前的母親就像冷血動物,他們的眼裡除了言橋就是錢。
自己隻是犧牲品。
“誰,誰教你這麼和爸爸說話的?!”勞淑蕊被氣得話多說不利索了。
言橋躲在房間門後,看著客廳淩亂的一片,聽著他們的爭吵,他們所有人都在欺負姐姐,他咬著手指直到出血。
淚水已經溢出眼眶,他不要繁花錦路,他隻想要姐姐好好的。
“趁早和那個男生斷了聯係!”言父扔下這段話就準備回了房間。
“我不!”言順第一次當著勞淑蕊的麵忤逆言父。
言父惡狠狠地瞪著她:“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說,不!”這一刻她用儘了所有的勇氣。
言父直直朝她走近,揚起手要打時卻被一聲“爸爸”給停止了動作。
言橋裝作被吵醒的樣子,從房間裡走出來:“爸爸你們在乾什麼?”
勞淑蕊和言父的視線瞬間就被吸引過去了,言橋刻意將左手放在身後,他們都以為吵到他,隻有言順知道他是來阻止言父的。
他沒看言順,隻看著父親,言父意識到自己舉在半空中的手,立馬放了下來。
在言橋的眼中,他們總是努力做好儘職的父母,慈祥和藹。
虛偽!
言順看著他們態度轉變跟翻書一樣快,就因為她不是個男孩。
“吵到你了?”言父放柔了聲音,而後又轉身壓著聲音厲聲對勞淑蕊和言順說,“趕緊回房去,彆打擾橋橋睡覺。”
這場爭吵結束時已經過半夜了,勞淑蕊拉她回房間時,卻還是質問著她,她從來不會問自己餓不餓,冷不冷,疼不疼。
“為什麼你不能像小時候一樣乖?!”
像小時一樣乖?那樣聽話的自己有得到她一丁點的母愛嗎?
“憑什麼?”言順的眼裡有怒意,可這句話卻尤為的輕。
“我憑什麼要和以前一樣乖,那樣你就會憐憫我了嗎,就會記得我是你的女兒了嗎?”
是這樣嗎?媽媽。
你從來都沒有對我上過一點心。
勞淑蕊沒回應她,隻沒收了她所有的零花錢和手機,告誡她這個寒假彆想再出門。
待她走後,言順的整顆心才掉落下來,她來到房間自配的浴室,脫下衣服,背上都是衣架留下的傷痕,有些甚至破了皮。
能看出血跡,她忍著痛簡單洗了個澡。
洗好後,出來已經臨近淩晨兩點半了,她剛出來,房門就敲響了。
她走過去打開門,言橋拿著藥水站在放門外。
“姐姐……”言橋小聲喊了她一聲。
言順沒說話,用眼神示意他進來。
門剛關上,他也才剛進來就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對不起姐姐,媽媽一直要進你房間找你,我攔不住她,對不起……”
言橋還是個小男孩,說著說著就哭了,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落,言順頓時就蹙起眉頭。
她越過他身邊撈起一旁的書包,翻出了那袋糖果,給他遞過去一顆原味奶糖。
她因為剛洗完澡,頭發還未乾,發尾還往下滴落水珠,她揚起下巴,“喏,你的糖。”
言橋用手胡亂抹掉眼淚,抬起腦袋看她,然後接過那顆糖,言順自己也撕開包裝往嘴裡塞了一顆。
言橋看到她這副沒事樣,又忍不住掉眼淚了,他的姐姐總是表麵跟個沒事人一樣,可卻會躲在深夜偷哭。
“哭什麼?”言順嘖了聲,吃糖還不樂意了?
“姐姐……你疼不疼?我給你帶了藥,你要不要上點藥……”他邊抽噎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在這個家裡也隻有言橋會心疼自己,這麼多年過來,也隻有她的傻弟弟為自己哭了。
此時夜色已深,窗外的炮竹聲和煙花綻放的聲音都已經消失了,言橋的哭聲不大,一聲聲的哽咽全部砸進她心裡最柔軟的那處。
她走近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彎下腰為他拭去眼淚:“彆哭了,姐姐不疼。”
“明明就很疼……姐姐我不要你嫁給任叔叔,我的姐姐那麼美就應該值得更好的人……”言橋哽咽地道。
言順一愣,很快反應過來,然後坐到他麵前的床上,輕聲笑道:“小橋,你知道嗎?今年姐姐認識到了一個人。”
一個很優秀很禮貌的男生,就像是她生命中突然出現的太陽,讓她措不及防地驚喜意外。
“他對姐姐很好,姐姐也特彆喜歡他,很喜歡他。”言順想起煙火之下的他們,留下的那個約定,嘴角彎了又彎,眼中盛滿了笑意。
今夜的疼痛都值得了,她喜歡那個被眾星捧月卻有不為人知一麵的少年,喜歡那個溫柔似風的江許年。
“那他喜歡姐姐嗎?”言橋不哭了,但聲音還有些哽咽。
言順在他問的這句話想了很久,他喜歡她嗎?
她不知道,萬分之一的可能都是她的希望。
“或許吧,或許他也喜歡我。”言順展出一抹淺笑。
遇到已是緣分,沒能相互喜歡,那隻能怪緣分太淺了。
這個夜晚言橋知道姐姐心裡一個人,一個秘密,一份藏起來的喜歡。
他好想快點長大,然後保護她。
言順以為一切都有好轉的時候,勞淑蕊卻親手潑滅了她這點渺茫的希望。
勞淑蕊讓任金像以前一樣接她上下學,麵對那個老男人的麵孔時她感到惡心,總是能很清楚的記起在賓館時的那個畫麵。
讓她無法忘懷。
她不得已拒絕江許年邀請一起回家的請求。
江許年曾撞見她和任金走在一起的場景,他不可置信,那個男人貼她很緊,他似乎能感受到言順的躲避。
在一次體育課是,他不經意問她:“前幾天我看見有人送你回家了,那是你家人嗎?”
那個男人看起來並不年輕,上了中年的體型,他問時,還看向了言順的眼睛。
言順心中咯噔一聲,她不敢去看江許年,低著頭,沉默著,心跳的很快。
“嗯。”過了會,她點了點頭,“他是我舅舅。”
她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江許年心裡的疑惑漸漸擴散開來,但沒繼續問下去。
言順隱瞞了任金和自己的關係,這段令人惡心至極的關係,是她自卑無法說出口的。
江許年沒告訴她,自己也在害怕,害怕自己所想的都成為事實。
他們在學校還是和往常一樣,他幫她補課,他們還是玩得很好,隻是變的是,她每次放學都走得很快,好像在躲著什麼。
在某次傍晚,他和她一起走出教學樓,他們聊著天不知不自覺聊到了生日。
“你問我生日乾嘛?”言順笑著道。
江許年在黃昏下的目光,朦朧溫柔:“下次陪你一起過。”
“下次生日,我就十八歲了,你要陪我過十八歲嘛?”言順歪著頭,笑得很燦爛。
“嗯,陪你過。”江許年也彎唇笑了笑。
他看著她臉上純淨的笑容,仿佛能驅趕掉她心底的陰霾。
他們並肩走著,他看著她的側臉,心裡有種難言的情緒,很複雜。
她的笑容,她的美好,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在勾引著他。
“我的生日在七月,二十九日等到那天,你記得來找我!”言順扭頭衝著他說了一句。
江許年怔了一下,隨即笑道:“等到那天我去找你”
“那說好了,你不許當騙子,我會等你的。”言順的聲音很輕。
你一定要來,我在等你。
但江許年沒聽見,也終究當了那個騙子,他一生隻失信了三次全都是與她有關。
他們一起走在學校外的林蔭路上,夕陽的餘暉籠罩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他以為今天能和她一起走回家時,她卻忽然停住了步伐,江許年注意到,她的視線落在一處。
他順勢看去,看見了那個天天接她上下學的男人,在馬路的另一頭向她招手。
言順的心臟狠狠收縮了一下,江許年也愣了下。
“你舅舅每天都有空來接你嗎?”這句話裡有著懷疑,在言順聽來,她感受到他的猜測。
言順抬起眼,眼裡透露出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說什麼,綠燈準備亮起,在最後幾秒時間裡,她隻對他說了句:“我先走了。”
隨後跟著湧動的人流朝著那個男人走去,江許年站在原地,望著言順的背影。
她的背影很纖瘦,他的心裡不自覺泛起一絲酸澀。
見到她和那個男人走在一起時,江許年竟然想到了論壇上那件瘋傳的謠言,他甩了下腦袋。
她不會是那種人的,可他的信任已經開始動搖。
—
終於在四月,距離高考還剩百日時,彼此最不願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記得那天天色漸晚,他剛到家時就收到父親出車禍離世的消息。
江許年沒有哭,他很少哭,對於父親他的感情很淡,甚至可以用冷漠來形容,可就在接到她離世的那則消息時。
他的心變得很空,很空,空得好像要被掏空,他感覺自己像被人抽取了靈魂,沒有了生氣,隻是個行屍走肉。
他漫無目的走在街道上,他的手機響個不停,不知道是誰打的電話,他沒接,他隻是覺得煩躁。
最終在路過一條馬路前,看見了言順。
他很想朝她走去,很想靠進她懷裡,很想告訴她,他很難過,真的很難過。
可就在他邁開第一步時就停下了。
他看見了那個男人,每天接她上下學的那個人,那個她稱為舅舅的人,牽起她的手。
突然之間,他的心好像在那一瞬間碎裂,不再跳動般的痛。
就此,他不再向她的世界邁進一步。
他是不信的,所以他跟著他們一路,卻見到在微亮起的路燈下那個男人將她摟進懷裡,吻上她的臉頰。
刹那間,他真的很想衝上去拉住她,質問她,為什麼從頭到尾都在騙自己。
他那麼堅信她不是那種人。
卻親眼目睹她和那個老男人親昵的一幕,他的心碎成了片,鮮血淋漓,疼得他無法呼吸。
他的拳頭捏得死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不願再多看他們一眼,轉身便離去,眼淚也在轉身的這一秒落了下來。
—
也在他轉身離去的這一瞬間,他沒有看見言順的掙紮。
她想推開那個男人,用儘力氣瞪著那個男人,那眼神裡充滿了厭惡,卻又帶著無奈。
眼淚也順著她白皙如瓷的臉龐滑落。
她沒有看見江許年離去的背影,他也沒有見到她落下的淚和無奈地掙紮。
他隻見到了被親吻臉頰的少女,卻沒有見到她眼角落下的淚。
他們的緣分到此為止。
江許年走得很急,像是要逃開什麼。
直到回到家,他的眼眶還是紅紅的,他坐在沙發上,一個人呆滯的望著天花板,一言不發。
天變黑了,他才回過神來,他站起身來走出了到陽台。
夜很涼,風很冷,吹在他身上,像刀割似的疼,可是他一動不動,任由冷風肆虐。
那麼開朗如同陽光一樣的少年哭得像一個孩子,那麼脆弱,那麼讓人憐惜。
他的心裡好痛,就像有千萬根針在攪拌,絞得他的心都碎了。
她一開始就在騙他嗎?
那那日的煙花下,那麼讓人心疼的她也是假的嗎?
他就像可憐的小醜一樣,在所有人都堅信她是那種人時,隻有他一個人站出來為她辯解,護著她。
這時想起來,他覺得自己好笑又可悲。
—
隔天,江許年就向學校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言順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請假,她每節課下課都會看著自己身旁的空位置發呆,想著他會不會在某一刻突然出現。
可是沒有。
後來還是程運告訴她,江許年的父親出車禍去世,他回家參加葬禮。
她的心猛地沉入穀底。
她等啊,等到他回來的那天,她很欣喜地向前和他搭話,卻被他冷漠地無視掉。
這一刻,他們就好像陌生人,他和身邊的朋友聊著天沒有理會她。
“言順好像有話和你說,這幾天一直盯著你的位置看。”
程運看見他完全沒搭理言順,順口問了句:“你們這是吵架了?”
江許年沒回應,走進班裡後,他自顧自的收拾著座位上的書,言順也在這時候從班外回來。
見到他收拾著書本,她滿心地忐忑:“你這是要做什麼?”
江許年這次理應了她,語氣漠然:“我跟老師申請了換位置。”
言順愣住了,她的眼睛裡有些閃爍的東西,但很快,她就調整好狀態,“為什麼?”
江許年沒有回答。
“因為我嗎?”她的聲音很低,但很清晰。
他依舊沒有回答,他的臉色也依舊很不好。
江許年沒再搭理她換好了位置,言順的心也沉了下去,還是來了嗎?
他為什麼突然如此變成這樣?
放午學時,他走出教室的腳步很快,言順想問清楚但課間總是找不到他人。
就想在放學時趕緊追上他,問他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之間要這樣,他們之間的關係怎麼就直接降到了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