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近距離的接觸，江夏意識到他很高，比陸則知還要高一點，自己也不算矮，在他麵前都顯得有點嬌小可愛了。
陸從周接了一杯燙手的水，擱在一邊的桌沿上，熱氣嫋嫋升起。
當了幾年老師也算見過不少家長，這樣特殊的還是第一個。
首先對方的稱呼就讓她有一絲犯難，正常情況下，為了拉近與家長的關係，她一般直呼某爸某媽。她看著這張跟陸則知有七分相似的臉，是親哥沒錯了，但——陸哥？這也太尷尬了。
江夏虛咳了一聲，決定略過這尷尬的腦洞。
雖然簡陋的紙杯跟麵前這個一身貴氣的男人氣質不符，但規定動作還是要到位。
小江老師保持著一名人民教師應有的禮貌，客氣地請他喝水。
“謝謝。”
他衝她笑了笑，低垂眼眸，連睫毛的濃密程度都異常優越。
他將水杯拿近了吹了吹，薄唇微啟，抿了口水。
一次性水杯都能喝出優雅的矜貴。江夏在心裡嘖了一聲。
氤氳的水汽在他的眉眼前疏散開來，眉色越發如墨，上揚的眉峰不動聲色時已帶著桀驁的銳氣。
他抬起了眼，眼瞼壓出深深的褶皺，是跟陸則知同款的大雙眼皮。
視線交錯。
他的眸色沉沉，城府非淺，不似陸則知那種少年的清亮。
江夏心裡一凜，但視線倒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打量他，然後露出一個一本正經地笑：“陸同學跟陸先生長得還是很像的。”
仿佛她正觀摩著一個絕美的工藝品，並適時作出一番評價。那誠懇的語氣中全然沒有人與人之間的非分之想，有的隻是尬聊的客套。
“是嗎？”陸從周扯了扯嘴角，眼梢的笑意很淡很淺，“那小江老師不要因為他長得帥就手下留情。”
江夏：？
還有這樣轉彎抹角誇自己的？
她咳了兩聲，不去看他笑意裡的戲謔，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總覺得因為年輕有點被對方看輕了。
她打開抽屜將陸則知那隻最新款的果機拿了出來。
“陸先生。”她又衝他露出一個公式化的笑，保持著人民教師春風化雨的職業素養。
“之前在電話裡我也說過了，校規裡是不允許學生帶手機進校的。這次請你把手機帶回去，再有下次就不是這麼簡單的處罰了。作為老師，我會跟他好好溝通一下，也希望家長能夠有效地參與學校的德育工作，發揮家校共育的積極作用。”
陸從周淡定地嗯了一聲，嘴角微揚，笑意裡帶著幾分意味不明。
嗯？就這？
正常情況下，這時候家長們首先會數落一頓自家熊孩子的諸多不是，然後感歎一番自己在教育孩子上的心力交瘁，最後滿懷希望地把孩子再交還到老師手裡，同時不忘言辭懇切地交代一句：“老師，您幫我們好好管管他，我們的話是一點不聽的，他就聽老師的話。”
而眼前這個人，不僅不按常理出牌，還把“惜字如金”演繹得足夠到位。
小江老師咂摸了一番，莫名覺得自己像個對著老板做工作彙報的職場菜鳥。
這個大概算是總裁的“職業病”？
不過小江老師還是善解人意，足夠理解他的處境，當哥哥的到底沒有體驗過當父母的育兒焦慮。
於是她收了那一絲不快，一臉同情地看著他。
畢竟有個不安分的弟弟，讓他不得不感受了一番當父母的滋味。
江夏將手機推到陸從周的麵前。
“那就勞煩陸先生了。”
陸從周收了她推過來的手機，卻把自己的手機拿了出來：“能加個小江老師的微信嗎？”
他的語氣懇切，目光真誠。
江夏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也不是沒有加過家長的微信，但——學生的哥哥倒是真沒加過。
“家校共育。”陸從周見她靜默了幾秒鐘，牽了牽嘴角，一個一個字咬得特彆清晰，眼眸含著點玩世不恭的笑意。
那笑意裡的促狹跟陸則知如出一轍。
果然一個鍋裡煮不出兩樣飯。被自己挖的坑埋了算了。
小江老師麵上保持著禮貌得體的笑，一邊笑一邊點開了自己的二維碼。
手機裡馬上跳進來一個好友申請。
Lu。陸從周的微信名再簡單不過，頭像是條大型犬，跟他金貴優雅的形象不太符。
通過好友。江夏又隨手修改了備注。
下課鈴適時響起。
教室門一開，一大波學生從裡麵衝了出來，嘩啦啦往校門口湧去，大有喪屍圍城之勢。
“陸同學在學校的整體表現還是不錯的，就是平時的學習態度有點散漫，希望我們能共同督促他進步。”
小江老師最後總結陳詞道。
陸從周順著她的話寒暄：“我們家陸則知就勞您多費心了，我就不打擾了。”
“陸先生客氣了。”江夏衝他禮貌又疏離地笑了笑。
她跟著陸從周走出辦公室。
“3班的教室在哪裡，小江老師？”陸從周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打量著她。
江夏沒料到他突如其來的暫停，差點一頭撞在他身上。
陸從周身上高級衣料的香味淡淡地拂過她的鼻尖。
——如月下青鬆般清冽的香。
鬨哄哄的走廊上不時有學生從他倆身邊走過。
有幾個女生推攮著過來打招呼，嘴裡說著“江老師再見”，眼神卻瘋狂往陸從周身上瞟。
江夏很無奈。這些熊孩子平常最愛關注的就是老師的八卦，尤其是像她這種未婚老師的婚戀狀況，聞著點蛛絲馬跡都能給你編出個頭版頭條。
“陸先生，3班的教室可以沿著這個走廊過去。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江夏邊說邊朝學生揮手，示意他們快點回家。
“再見，小江老師。”
陸從周的身材挺拔修長，站在一堆學生中間特彆紮眼。他挑了挑眉，衝她揮揮手。
“唉唉唉。”另一邊沈淮正狠命拍著陸則知的手臂。
“你他媽要拍死我啊。”陸則知不耐煩地甩開了他。
他懶散地趴在欄杆上，百無聊賴地看著樓下沙丁魚似的人流朝校門口洶湧而去。
“你你你……”沈淮指著樓梯口。
“你什麼你？”陸則知邊說邊轉過頭來。
“你哥。”
“……”
“操。”
因著放學高峰，一中門口本不怎麼寬敞的道路更是被堵得水泄不通。
交警汗流浹背地指揮著交通，保安打著手勢示意幾個堵在一起的家長倒車轉向。馬路上的熱氣蒸騰上來，每個人的臉都被曬得紅紅黑黑。
江夏阻止了幾個打鬨的學生，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一輛限量版的賓利慕尚在不遠處緩緩劃過。
等江夏注意到的時候，隻看到陸則知單肩掛著個書包，長腿一撩，彎腰進了車裡。
太陽灼熱，她移開視線，將手舉到頭頂。
陸則知坐進車裡，裝作若無其事地將書包扔在一邊。
陸從周先於他坐進了車內，瞥了他一眼，將一隻黑色的手機甩了過來。
手機劃過一道拋物線磕在了真皮地墊上。陸則知不請不願地俯身撿了起來。
“哥你還真來啊，這點小事還勞您大駕。”陸則知吊兒郎當地說。
陸從周盯著平板裡的文件，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開學第一天就惹事，彆指望我再給你擦屁股。”
陸則知嘿嘿笑了兩聲：“哥，你又不是沒給我擦過屁股。”
陸從周冷眼瞥他一眼：“我現在也可以扒了你的褲子。”
“彆嘛，哥，我就是開個玩笑。”他忙討饒，“又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事，再說要不是你打電話給我，能有這事嗎？都怪老女人多事。”
“我說你……”陸從周轉過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看得他心裡發毛，“……是不是瞎？”
陸則知：？
“你們江老師是老女人，那我是什麼，糟老頭子？”
陸則知：哈？
又沒拿你跟她比，聯想這麼豐富，簡直莫名其妙。
陸則知低著頭不吱聲，默默腹誹。
“你們江老師……”
陸則知：？
“算了。”
陸則知看過來時，陸從周正瞥過臉，眸色沉沉地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