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怎麼會呢?你的書買的那麼好,我都替你高興。”
信凡沒說話。我頓知不妙。
鮮衣怒馬風頭正盛的信凡,也有他自己的難言之隱。
……
信凡給我看了他當年寫的那首詩。
“蓑衣芒鞋撐竹杖,鮮衣怒馬少年郎。
凝眉不語四五盞,開懷大笑話輕狂。
江山霧籠烈滿腔,半生煙雨半生王。
輕身踏過千秋雪,西北邊塞有洪陽。”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塞北洪陽,那是信凡旅程的第一個目的地,也是歸途的最後一個目的地。
信凡說,西北邊塞的洪陽,他一直想去看看。
我說,“你不是已經看過回來了嗎?怎麼會……”
我沒往下說下去。
信凡早已從錚錚少年郎成了大叔。一腔熱血噴湧而出,比牛糞涼的還快。
信凡也沒說話。
半晌,他開口。
“太平庸了。”
信凡說,他之所以要去深山和高原,是為了追尋內心。
我疑惑,信凡獲得如此成就,怎會丟失自己?
信凡說,他的成就他自己怎麼會不知道。
可他更知道的是,他江郎才儘了。
時代車輪不會停下來等他一個,永遠會
有更能吸引大眾的人出現,頂替他的位置,讓他漸漸被人們遺忘。
我想了好久,不知道怎麼說。
信凡走川藏線走長城,爬昆侖山爬珠穆朗瑪峰。他去過每一個能讓人心潮澎湃的地方,卻再也找不回當初的感覺。
他寫不出來能讓人滿腔熱血沸騰的文字了。
不甘於平庸的信凡,怎麼會就此放棄。於是他更加瘋狂的挑戰極限,差點把命丟在旅途上。
可楚杭妍想要的是安定,不是不甘平庸。
於是,信凡順著長城走回山海關,與楚杭妍發誓此生再不相見。
可是,信凡的才華再也找不回來了。
……
我猛的灌了一口酒。
信凡也猛灌一口,和我一起低頭沉默不語。
“我這輩子什麼地方都去過。”
“我知道。”
“可是為什麼,我再也寫不出來那些文字了呢?”
信凡崩潰地抓了抓頭發,眉頭蹩到了一起。
“再試試吧,信凡。”
我在喝酒的間隙對信凡說。
“再試試,多寫點。有多少寫多少。
“你不相信你就此江郎才儘,我也不信。
“那你就要拚死去寫。”
信凡看著我的眼睛,我也看著他。
他的眼睛裡少了點亮晶晶的東西。
粗話來講,沒有高光了。
“沒用的。我知道,這就是終點了。”
信凡把最後一口酒灌進喉嚨,擺擺手。
我看著信凡離去的背影,有些落寞,有些心酸。
……
信凡,相信平凡。
信凡父母給他起這個名字,也許不是想讓他有一番大作為,而隻是想讓他普普通通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
信凡的性格和他的名字恰恰相反。
信凡一直認為自己能做出一番大事業。
事實證明,他做到了。
隻是後來,他悲哀又憤慨的發現,他的能力不足以讓他保持他理想的神話。
後來,信凡又寫了幾本書。
剛開始還能保持以前的狀態,可沒多久,後麵幾本書的銷量就開始走下坡路。
到最後一本時,銷量一片慘淡。
一些媒體說他江郎才儘。我扯了扯嘴角,讓他們說對了。
後來信凡又找我喝過幾次酒,就再沒有他的消息了。
聽說信凡再沒有談過戀愛,再沒有離開過北方小城。
信凡的一腔熱血和吟遊詩人信凡一起,也許是留在了川藏線上,也許是留在了深山,也許是留在了長城,他和楚杭妍再不相往來的那天。
無論如何,不甘平庸的信凡終究是歸了平庸。
……
信凡的結局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鮮衣怒馬仗劍天涯。
他和楚杭妍花開兩朵天各一方,他的文采江郎才儘坐吃山空。
信凡終究還是要相信平凡。
從人海裡來的信凡,終於躍入人海去,消失在21世紀的茫茫人海中。
隻有塞北洪陽還悄悄紀念著,曾經在這裡有一朵絢麗的煙火,璀璨奪目,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