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母告訴小川迅,翟父去了很遠的地方演出,當他知道你在哪裡的那天,他就會回來了。然後翟母把她扔給阿公阿婆,不知所蹤。
於是小川迅敲著鼓槌,在架子鼓上打出節拍,彈著父親以前總是在練的那段solo,邊彈邊哭。
也許是遺傳了父親,翟川迅的音樂天賦極佳,一段貝斯solo她能聽一遍就彈出來,就算貝斯聲被其他樂器壓的很低很低。
音樂就這樣成為了翟川迅生活中救命的稻草,把她從黑暗的生活中帶了出來。
後來,翟川迅去了第一場live house,看到台上那個閃閃發光的主唱,想起了她的父親。
她也要和我一樣在台上閃閃發光。不,這樣還不夠,她要在整個世界閃閃發光。他總有一天能看得到我的,翟川迅在心裡默默地想。
……
聽完這個故事,我抽了一包煙才勉強緩了過來。
可是我心裡還有一個疑問沒解開,於是我強壓住再抽幾根的衝動開了口。
“那為什麼你後來走了呢?”
她沉默了好久才開口回答。
“那天我在後台,有一個人來找我。”
“她就是我母親。”
……
翟川迅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演出後在後台休息。
忘記那天我去乾嘛了,於是她仍默默坐在那裡打譜。
突然門被敲響,翟川迅去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道身影,臉上帶著深深地糾結與愧疚。
翟川迅愣住了好長時間,直到麵前那人與記憶中的身影匹配,淚水突然奪眶而出。
母女兩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慶祝著重逢。
翟川迅突然想起,於是擦乾眼淚問:“爸爸呢?他沒有看到我嗎?”
翟母的神情又變得糾結起來,拳頭一會攥緊一會又鬆開。
一會,翟母好像下定了決心似的,說出了一切。
翟川迅腦子裡“轟”的一聲。
原來當年翟父根本沒有去什麼很遠的地方演出,他早就跟翟母離了婚,撇開了與她們的一切關係。
……
那天晚上翟川迅和我聊到很晚。
翟川迅沒有哭,但是我能看出她眼底有深深的落寞。
我問她,她怪不怪父母。
她輕輕搖了搖頭。
她說,她是因為父親才開始接觸音樂,可後來對音樂的熱愛漸漸把她帶出深淵。
其實她都做好了準備,就算找不到父親也要一直與我輾轉各地演出,可天有不測風雲。
我問她,又勸她,不想讓她放棄音樂,放棄自己的熱愛。
可她卻隻是笑著搖搖頭,沉默不語。
也許是因為已經回不去了,也許是因為一直追隨的夢破碎。
我陪著她,從深夜到黎明。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翟川迅帶我回了家,取出塵封已久的貝斯,最後彈了一遍那段solo。
演奏完畢,她輕輕捧起貝斯,把貝斯遞給我。
我沉默著雙手接過貝斯,像捧著一個輕盈又易碎的夢。
她撫了一下額角的碎發,輕輕說。
“回去吧,帶著我的那份在台上閃閃發光。”
“祝你前程似錦,來日方長。”
……
川迅,川汛。河流的汛期總是來的猝不及防,摧毀一切又無影無蹤。
在北方小城那個被埋葬的搖滾女青年,也許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無法想象希望破碎伴隨著被剝奪熱愛的痛苦,隻能在心裡默默心疼那個貝斯手,或者說,那個曾熱愛音樂的小姑娘。
有時回家,看到在牆邊佇立的那把貝斯又能想起她。她留下的那把貝斯我一直精心養護,每每擦拭,我好像又能聽到一段跨越時間的貝斯獨奏。
轉眼間,與她的分彆又過去了十幾年。
我仍偶爾演出,卻總覺得耳邊少了帶著些許熱切的貝斯聲。
也許翟父在世界某個角落看著她的演出,默默喝了一夜的酒。
也許翟母會在家歎著氣,抹著眼淚心疼她的小女兒。
也許翟川迅仍是默默無聞的小透明,卻無人再知道她心底隱藏的那份對音符的熱愛,和那個無人再能揭開的傷疤。
每每當我回憶起,是翟父給予她與樂曲的緣分,又由翟父奪走她對音符的熱愛。
也許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吧。
我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又抽了一包煙。
……
有時,音符是留不得人的。
空靈的獨奏在天邊回響,也隻有雲能夠記住,在北方小城,曾有一個文文靜靜的搖滾女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