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口不談時經噩夢 罪夢(1 / 2)

半生執妄 杯盞言醉 4973 字 10個月前

回到柳族時,夜色已深,黑夜裡滿天繁星落入凡塵,月色皎皎,在兩人身上渡了一層柔和的輝光。

時瀧尚未回族,聽葉子泠的口吻,似乎是早有預料,看來這小子平時沒少夜不歸宿。

雲念君蹙著眉,不太讚同這種行為,困惑道:“他年紀輕輕的,也不該流連於那種地方吧?”

以前也沒看出小師弟有這種傾向啊,真是條風流小龍。

葉子泠的步伐頓了頓,解釋道:“應當隻是去買醉。”

“買醉去酒館唄。”

“那裡人更多,熱鬨。”葉子泠沉吟片刻,好像意識到酒館也能做到這些,又補充道,“有人樂意陪他說說話。”

雲念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葉子泠見他眉頭仍是微蹙,終於坦言道:“他三師姐走了以後,他就愛去喝花酒,不過隻是奔著喝酒去的,沒你想得那般……流連花叢。既然無傷大雅,又無人能勸,我便由他去了。”

雲念君一滯,似是沒料到會是這等緣由。

“啊……”他一時語塞,不禁垂下了眸子,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好在四下昏暗,沒人注意他的眉眼低垂,神色懨懨,隻聽他的嗓音輕如羽毛:“……原來時瀧這麼想念他的三師姐,竟然這般姐弟情深。”

“與其說是姐弟,更像是母子。”葉子泠慢悠悠地說道,似乎沒有注意到雲念君的語氣低落,“瀧兒還未孵化的時候就由宛辰照料,出生後更是喜歡圍著她轉。他自小受宛辰教誨,對她的感情,也比我們更加深厚……”

雲念君的手不受控地抖了起來,他攥緊了拳頭,恍惚覺得上麵沾滿了粘稠滾燙的血。

蘇宛辰,也就是那說書人口中的蘇星墨……是他的三師姐,亦如坊間所言,是他親手殺死的。

“已經過去那麼久了,”葉子泠輕聲說道,“我想若是有一個契機,他會走出來的。”

雲念君心中苦笑,他走不出來,時瀧又如何能走出來呢?

而他是最沒資格讓他走出來的人,就連想到這種可能性,他都覺得自己罪該萬死。

“究竟要什麼樣的契機,才能讓他放下呢……”雲念君喃喃問道,倒更像是在自語。

“我說不清,”葉子泠聽到他的話,語調平穩地回道,“但或許快了吧。”

……

葉子泠的那番話,說者應當無意,卻擾得雲念君有點心神不寧。待到夜闌人靜時,他在榻上翻來覆去地在榻上睡不著,重生的頭天晚上就陷入了不寐。

他自覺難耐,披上外袍便去了三生池靜心。三生蓮除了魔氣不能解,世間百病皆能治愈,三生池亦是靜心的好去處,不若柳族也不會將之奉為圭臬。

還未到池邊,他便見著一道身影坐在石凳上,那人身形寂寥,悶頭一盅一盅飲著酒。

雲念君不由放輕了腳步,那墨藍衣袍在子夜時刻暗得發黑,袍上的雲雷紋要仔細辨認才能看清,奈何扇被那人隨意撥弄到石桌一角。

這個酩酊大醉的人不是柳沐曦又是誰?

雲念君這時才倏然明白,為何柳沐曦會在今日回來,又為何會出現在此。

他不敢貿然靠近,他不確定柳沐曦究竟醉成了什麼樣,若是上前打擾到他,自己會不會被認作雲星隱,被他一扇子給劈死?

他罪孽太深,上輩子修士們對他喊打喊殺,普通人對他避如蛇蠍,他還可以裝作滿不在乎,自刎而死。但要他麵對問心有愧的熟識之人,他實在無顏,連骨子裡都帶著心虛和恐懼。

當年那個意氣風發、聲名遠揚的少年郎,早就被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柳沐曦深夜到柳沐雨葬身之地,枯坐飲酒;時瀧跑到花樓去一醉解千愁,徹夜不歸。沉睡後蘇醒,他尚未來得及思考今後,過去的罪行就陳列在了他的麵前,如同一道橫亙在贖罪路上的天塹,讓他進退無措。

胸口悶痛得厲害,再沒了靜心的念頭。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黯然間已經忽略過了自己的客房,徑直走到那間熟悉的屋子裡。

待回過神時,他已經踏入了房間。

令他驚訝的是,原以為的灰塵撲麵並沒有出現。屋內和印象裡彆無二致,記憶中時常發出脆響的鈴鐺依舊掛在床頭,隨著歲月的洗禮已然褪成了質樸的古銅色,不算完全黯淡無光。

看樣子是有人定期打掃過。

雲念君這才想到,有柳沐曦在,這間屋子怎麼也不會遭到大變動。但除了自己之外,柳沐曦大概是唯一一個還記掛著柳沐雨的人吧。

心中思慮更甚,他行至榻邊,看見了床柱上用刻刀滑出的道道痕跡。一切仍是最初的模樣,卻唯獨少了那個愛逗弄他,愛和他嬉鬨的人。

指尖撫摸上那些劃痕,那些被封存在角落裡的回憶倏地紛至遝來。

他好像又聽見柳沐雨歡快欣慰的說話聲:“以後你們來這兒,每隔一段時間,我就給你們量身高……雲兒好厲害啊,這麼快就要超過姐姐了!”

“我也有長個的好嗎?我還是比雲兒高!”

“阿曦也很棒,長高了好多。”

“......阿姐你這樣好敷衍。”

“才沒有。”

“就有。”

“行行行我有。”

“你都不再裝一下了嗎!”

“笨蛋阿曦,你是頭一天認識你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