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一個不留神傷到手,”雲念君蹙著眉,回憶道,“沐雨姐以前有回給我做飯,就被鍋裡沸騰的油燙傷了手,塗了好幾天的傷藥。就因為這事,我被柳沐曦數落了整整一個月。”
“沐雨姐受傷的時候,我就內疚的不得了,換作是你,我隻能捧著心來賠了。”
葉子泠聽得心情大好,眉梢微挑,隨口問道:“就這麼喜歡我?”
雲念君撇了撇嘴:“我都能為你上天入地以命相搏了,可不就是因為太喜歡你。”
葉子泠頓了頓,過了片刻,才輕聲說道:“對不起。”
雲念君被他突如其來的道歉說得一怔,隨即就有點手忙腳亂,訕訕道:“當時都是我一廂情願,你不用覺得抱歉……”
“誰說是一廂情願。”葉子泠不樂意了,他道,“你以為的一廂情願,是我銘記至今的傷痛。或許在你眼裡,我對你是有恩情,但對我而言,那說到底不過是舉手之勞。可是你為此把生死都交付給了我,我要如何才能自欺欺人,還將它看作是一廂情願?”
雲念君的救命之恩混在情意中,於他而言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針線,說不上有多疼,但陣陣酸楚卻是如同隔靴搔癢般難止,長久綿延。
“阿泠……”
門外一聲突兀地輕咳打斷了裡頭的曖昧叢生。
柳沐曦靠著門框,眼神意味深長,看熱鬨不嫌事大地說道:“怎麼了,看這濃情蜜意的模樣,也不像小兩口吵架啊。”
被調侃的二人紛紛轉過了臉去。
葉子泠稍稍瞥他一眼,問道:“你來做什麼?”
“哦,我不過是提醒二位不要占用灶台太久,”柳沐曦淺藍的眸中閃著戲謔,“我路過時,看見下人全都在長廊裡喂池裡的魚,問了才知道,因為你們在這兒,他們做不了年夜飯。”
“我看你們再不做完飯,那池裡的錦鯉就要被喂到撐死了。”
兩人頓時有點尷尬,不約而同地輕咳了一聲。
“哦對了,既然好不容易才有情人終成眷屬,就不要再沉浸在那些過去裡,靠著沒用的愧疚相互傳遞愛意,我看得都累。”
柳沐曦說完,沒再圍觀屋裡兩人愣怔的表情,就像是沒事人一樣哼著小曲兒,走之前還順走了一塊糕點。
“彆太感謝我,這就算給我的補償吧。”
他晃了晃手裡的糕點就揚長而去,徒留剩下的人麵麵相覷。
“他說得好像挺對的……”雲念君呆呆地開口說道。
葉子泠難得沒能反駁,低低地嗯了一聲。
兩人對視一眼,看見彼此深沉的臉色,倏然都笑了起來。
“居然因為這個被柳沐曦給訓了。”雲念君自己都覺得好笑,說話的嗓音有些起伏不定,蘊著笑意的眸子望向葉子泠,“阿泠,看來彆人是過往恩怨一筆勾銷,我們卻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勾銷恩情。”
“也好。”葉子泠輕哂一聲,無奈應道。
他們的身心從未像現在這樣親密無間,故而都沒有察覺到這一直以來的如臨冰玉,是橫亙在彼此中間的一道高牆,是不經意時彌漫的陰霾。
然而經此一遭,柳沐曦將之一語破的,兩人不約而同感覺心中一輕,刹那間高牆已破,陰霾如煙消散,再不留一絲痕跡。
心緒像細雪般飛揚,隨風簌簌,撒滿心田。
……
“三、二、一……我點了啊!”
時瀧用火柴點燃引線,旋即捂著耳朵飛快跑開了。
劈裡啪啦的爆竹聲頓時響徹雲霄,時瀧和葉勿憂歡快地看著眼前的火樹銀花,爾後對視一眼,瞧見對方捂著耳朵的模樣,一下子笑開了。
爆竹很快就喜氣洋洋地燃儘,時瀧笑逐顏開地對葉勿憂說道:“這節日我和你在這過了幾百年,可是和你一起放鞭炮,這還是頭一回。”
其實他本想用術法點燃的,但葉勿憂說親自動手才更有意義,現在看來,指尖殘留的那點火/藥餘溫,的確泛著不同以往的暖意。
又或許,這份暖意源自身邊的人。
葉勿憂星眸微轉,亮晶晶地看著他問:“感覺怎麼樣?”
時瀧桃花眸微彎,蕩起一陣歡喜,他笑道:“特彆好。”
時瀧承認,他曾想用花與酒來撫平創傷,但空乏總會在酒醒時分鑽進他的內裡。可如今葉勿憂在他身邊,那些混亂的、陰鬱的想法和痛苦都會被拋之腦後,他能感受到如同在碧空中逍遙遨遊的暢快,而這般的緣由,還是他近日才徹悟的。
他執起小麒麟細白柔軟的手,意氣風發地說道:“還有一堆沒放呢,我們一起去放。”
“好啊。”葉勿憂回握住了他,傳遞著另一份暖意。
柳沐曦端著食盤進屋時瞥見了這一幕,嘖嘖稱奇,暗道小鬼這回總算是栽了。
他把食盤放在桌上,說道:“你們收養的那小麒麟,以前不還和時瀧勢如水火麼,我看這樣子,怕是已經快貼成負距離了。”
雲念君心想柳沐曦這眼神實在是太毒,不認識他的,恐怕還以為此人有過不少風流豔史呢,哪裡像個萬年孤家寡人。
雲念君輕咳了一聲,解釋道:“你還是過於保守了,自信一點,把‘快’字去掉。”
柳沐曦:……
他縱然是見過大世麵,這時候也不由訥訥說道:“小龍這速度堪比離弦之箭啊……”
雲念君和葉子泠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覺得還是不告訴他一切的來龍去脈了。
“過一會兒再把飯菜全都端上來吧,等他們鬨騰完也該餓了,叫回來一起用膳。”
……
幾人熱熱鬨鬨過了場春節,短暫的喧囂就好似天邊焰火般轉瞬即逝,但足以讓人銘記於心。
又過了幾日,柳沐曦忽然收到了來自闌珊的訊息,他正覺困惑,便聽見令牌裡傳來蘇拓懷古井無波的聲音。
“為師近日頻頻夢見有仙鶴乘風而來,自知時日無多,掐指一算,莫約便是明夜了。”
柳沐曦渾身一震。
蘇拓懷的傳音並未說完,在他驚駭之際,令牌繼續閃爍著銀光。
“你將這個消息告知其他弟子,讓他們明夜回闌珊吧……有些話,為師還須與你們當麵說。”
“此外,讓那個叫念君的孩子也一並前來,個中緣由,你定然也清楚明白。”
令牌逐漸黯淡,柳沐曦卻在原地愣怔了許久,待萬籟俱寂,才徒然回過神。
下一瞬,他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