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四起。卡車橫衝直撞一段距離後緊急刹車,輪胎在水泥地麵碾壓出焦黑痕跡。接著刹車聲戛然而止。完全的死寂覆蓋收攏這裡。
我後腦勺撞到地麵,一時間痛得眼淚模糊。手背好像也擦破皮,我艱難轉過頭去看,發現我們倒在距離卡車不足一米的地方,我好像一不小心當了國木田的人肉墊子。國木田眼鏡摔飛出去,我餘光看見那眼鏡鏡片表麵被劃出道白痕。
“老師,”我艱難地說,“您能不能先起來。”
肩膀因為多了個人的重量被壓得很痛。他好像才反應過來似的迅速起身,然後抓住我手臂將我拉起來。我一邊吸氣一邊拍了下長風衣上的灰塵,順便查看了下我們兩個人的情況。還好,都隻是擦傷。
“你沒事吧?”國木田看上去比我自己還後怕,“剛剛你反應挺快,跟瞬移一樣……”
他老父親的屬性這時候完全暴露,抓著我肩膀搖晃幾下,上上下下查看我情況,我覺得自己像是個大型布偶娃娃被他翻來覆去查看。路人圍在一邊竊竊私語,我這時候卻大腦放空在想彆的事情。
第二次了。第一次是織田作把我從那條巷子拎出來的時候。平時我跟人說話都要慢上半拍,隻有在這種時候反應奇快。剛剛那輛卡車要麼是失控駕駛要麼是故意,它就是直直衝著國木田來的。
但國木田實在不像是會惹事結仇的人。
“我沒事,老師。”我說道,輕輕掙脫國木田的手。他愣了愣。
不戴眼鏡的國木田顯得有點不一樣,看人的視線像是有點模糊,但有很冷的神情在那張線條流暢的麵容上浮現出來,眉峰壓下來時尤其冷峻,唇角緊緊抿著。可能是眼鏡封印了他的顏值,我心想。
“理奈?”他說。
“我找人算賬。”我說道,然後轉身朝著卡車走過去。
司機並沒有要從車上下來的意思,卡車就那麼突兀地停在路中央。後麵車輛被堵住,發出不耐煩的鳴笛嗚嗚聲。司機就坐在駕駛室裡這麼看著我們走近。我敲了下他的窗子。
“您好……”我說。
這時候我肩膀被抓住。大腦直覺並沒報警,說明這動作沒有惡意。我回頭。是國木田扳過我肩膀把我推到他身後,徹底擋住我視線。
“理奈,”他說道,“我來吧。”
我覺得他好像是在生氣。
他給我們上課的時候脾氣也不怎麼好,但那跟國木田現在的神情不太一樣,抓著我肩膀的手指很用力,我已經感到刺痛。他依舊沒去撿眼鏡,而是沉下臉對著司機說話。
司機麵無表情看著他,那雙眼睛神情完全清明,不像是喝了酒的模樣。
國木田說了句讓我相當迷惑的話。
他說:“這是我一個人的事。”
這是什麼意思?他們認識?難道還有仇?
“我已經報警了。”國木田對司機說道,聲音很冷。他在手機上按了幾下。司機沒有再說過話。
然後讓我更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人群忽然又爆發出一小陣尖叫。
“快叫救護車!”有人說道,“司機忽然開始抽搐了,有人會急救嗎!他像是中了毒!”
“老師!”我說道。
我聽到那個司機喉嚨裡傳出來的哢啦哢啦聲。人在窒息死亡時就會發出這種聲音,這不是正常的死亡甚至也不是猝死,反而像是某種毒藥導致的。
但是國木田死死按著我肩膀,擋住我視線。他手指像鐵鉗,我一時間沒掙開。我瞥見他側臉神情,一時間覺得自己被冰水浸透。
他神情非常冷靜,像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理奈,”他沉聲說,“彆看。”
彆看。
我坐在陌生客廳的沙發上,對麵落地窗透進這座城市的燈光。暗沉金色流淌。
大腦還在嗡嗡嗡地響。那個司機當場死亡,這怎麼看都像是那種電視劇裡行凶不成於是服毒自殺以防止情報泄露的劇情。
我們先是被帶到警察局做筆錄,全程都是國木田在說話,警察大概看了監控,覺得我們沒什麼問題,做完筆錄我們很快就被放出來。
國木田把我帶回了他租住的公寓,說是給我處理一下手上的擦傷。公寓裡隻有他一個人,我下意識打量一圈,這裡家具擺放齊整,或者說本來就沒多少家具,牆壁雪白雪白,陳設嚴謹得就像國木田這個人本身。
他翻找半天,從冰箱裡拿出瓶橙汁,用熱水浸泡一會後擦乾瓶身遞給我,有點歉疚地說我這裡隻有這個,又說你隨便坐。
我掃視一圈,於是在唯一能坐的沙發扶手上坐下來,將那瓶橙汁握在手心裡。
出了這個意外,國木田也就沒再去找貓。我不太相信他是真的去找貓,實在無法想象國木田老師爬牆上樹抓貓的樣子……想到這我打了個冷戰,這種畫麵簡直是比考試掛科還要可怕的事情。
門框響了聲。國木田提著醫藥箱走出來,他在我麵前蹲下,將醫藥箱平放在地上,哢噠一聲打開。
“覺得痛就跟我說,”國木田說道,“伸手。”
這個角度看不清他眼睛,隻能看清他垂著的睫毛。我看著他翹起來的一綹金發。
他將我右手風衣袖口卷起,用棉簽蘸了點藥水塗上去。並不怎麼痛,冰涼觸感蔓延。國木田平時看著嚴厲,但其實私底下他很好相處,並沒那麼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