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作收養的孩子們幾乎都被殺死了，隻有一個還僥幸活著，”少年這麼對我說，“他現在……是個沒有求生欲望的人。”

“他去做什麼了？”我問。

“□□。”少年閉上那雙鳶色的眼睛，這麼說道。他慢慢仰起頭。我一怔。

這是一個儘力不讓眼淚落下來的，掩飾情緒的動作。

“我能做什麼？”

“找到織田作，然後阻止他。”少年冷靜看著我。從那雙眼睛裡我看見淤泥一樣的黑暗，那黑暗生長出手腳的形狀，將人身體拖進去。

“說起來……你並不懷疑我。”

哢嚓一聲。我將槍上了膛。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利用我，但是這無關緊要，”我背過身去說道，“我能夠明確感知到且確認的隻有一點。”

“什麼。”少年沉靜地問。

“你不會對織田作不利。”

身後完全靜默下去，靜默到我以為對方已經轉身離開。

“最後告訴你一件事吧，”少年輕聲說，“他們都是有異能力的，你也一樣。”

“如果可以，儘量殺死紀德。隻要他活著，織田作就不得安寧。”

收到的紙條上是個舊建築的地址。

現在時間已經接近黃昏。舊禮堂門外橫陳各種屍體，都是一槍斃命，手法乾脆利落。

建築外牆老舊破損，這時候草叢窸窣窣響了聲。

砰。

槍口在冒白煙。我人在發抖手也在發抖，織田作和紀德同時朝我這邊看過來。我氣喘籲籲舉著槍，將槍口緩慢對準紀德。

剛剛這一槍不是對著紀德也不是對著織田作，甚至不是對著任何一個活物。我並不是衝著殺死誰開的槍，瞄準的地方隻是他們身後的老舊牆壁。因此他們的預見機製並沒有拉響警報。

“啊，”織田作說道，“理奈。”

他眼睛裡是完全，完全的死寂。像走在世上沒有靈魂的布偶。織田作已經完全失去了活著的欲望，他現在正在追求死亡，能夠讓他贖清自己罪過的死亡。

我慢慢走近。

“你怎麼來了？”織田作看著我，“啊……是太宰告訴你的吧。”

“我記起來了，”紀德說道，“調查的時候報告裡確實提到你還有個妹妹，但是她當時不在橫濱……不是親妹妹吧，織田。”

“不是。”織田作說。

“你不擔心我會對她動手？”紀德問道。

織田作隻是搖搖頭。

“你做不到。”他說道，“況且，我已經在這裡。你沒必要再對彆人動手。”

太宰治告訴過我這兩個人擁有相同的異能。這是極其少見的情況，在完全相同的異能碰撞時會出現某種特異點。在這個特異點裡，所有的異能都不再起效。他們將依靠自己本身的能力戰鬥。

在我來之前他們兩個人是完全靜默的，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打破這種特異點。但是現在看來，我至少對局麵造成了一定影響。

“不要過來，理奈。”織田作這麼對我說。

我沒聽他的。

“理奈。”織田作加重了語氣。我知道他這是生氣了。

“哥哥，”我沒理會這句話，隻是看著他眼睛說道，“你說，你覺得你自己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我很少叫他哥哥，大部分時候都是叫他織田作。織田作以前在做什麼我大致也有猜想，但是後來他成了黑手黨的打雜人員。按照紀德的理論來說，這樣的確是浪費。他收養了一群孤兒，並且一直夢想著寫小說。

直到兩天前，這個夢想被那些孩子們的死打破。徹底地打破。

“是啊。”織田作輕輕歎息一聲。

槍聲在我腳邊炸響。紀德對著我開了槍，我略一後退躲過，看見紀德詫異的神情。

“按理說，除了像織田作這種人，沒有人可以躲開我……你有異能力？”紀德喃喃問道，“怪不得織田作把你藏得那麼好……也對，這樣的能力不被利用可惜了。”

“我不知道。”我簡短地回答。

“理奈，”織田作再一次重複道，“你走吧。”

“不行。”我說道，死死盯著他眼睛。我沒退後。

下一刻風聲從耳邊掠過。我猛然翻身，躲過織田作的動作。他一向繃著張麵癱臉，做從來快過說。我不肯聽他勸說離開，他打算直接把我從這扔出去。

他擁有預知的異能。而現在我再傻也隱約察覺到自己擁有什麼能力了。織田作能夠看到未來但從來打不中我，我的能力沒有名字甚至不需要我刻意發動，但相對的，我也無法有意識地使用它，不知道它會不會有一天失控。用中二一點的話來說，我的能力大概就是反應速度極快的躲閃。在戰鬥過程中，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概率，我不會被攻擊擊中。

織田作說我打架時最好逃跑的確沒說錯，因為我技能點全部點在了閃避上。

這幾乎跟織田作的預見是完全矛盾的異能。那麼我跟他真正對上時會是什麼情況呢。這樣兩種完全互斥的能力。

也就是這時候，我意識到織田作教我格鬥的時候，從來沒有對我動過真格，都是確保我能夠應付一般情況後就點到即止。

但是現在他動了真格。兩分鐘四十秒之後我摔到地上，感到自己右肩膀脫了臼，眼前金星直冒，眼角冒出點生理性眼淚，因為疼痛。我搖搖晃晃站起來，用左手抓住肩膀那裡，閉上眼心一橫，咬著牙哢一聲將肩膀複位。

織田作看著我，用那雙死寂的眼睛。他像是被抽走靈魂的木偶，一切隻按照主人生前指令機械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