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南終於是回了家,那個溫暖如故的地方。
她一路上的談笑風生,漫不經心,終於是在見了越發憔悴的母親的那一刻化作了泡影,她哪能不怕呢,牢門外是殺人如麻的獄卒,十惡不赦的犯人,每隔幾日她都能聽見他們受酷刑的嚎叫,她也無數次看到獄卒淡定地把染血的砍刀擦拭乾淨,在她被老鼠吵醒的無數個夜晚,她抬眸便是漆黑一團的走廊,她隻得將頭埋入草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幾乎害怕得快要哭出聲來。
隻是心裡還惦記著一個燕聞辭,便好似多了一份勇氣。
用過了晚膳,她與母親久違於房間內閒聊,細細講來這些年的生活,隻是默不作聲地隱去了一些與殷氏的糾葛,她忽的想起阿柳,不知她身處何方,母親皺眉問道:“玉簪呢?”
瓊南飄向遠方的思緒被打斷,訕訕地撓撓頭,她本就不善言辭,此時更是無措,那玉簪原是母親予她的出嫁禮,她想著含糊其辭,用不小心來糊弄過去,母親卻一眼看出她在撒謊,婦人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原本溫柔隨和的臉上竟也顯示出了幾分嚴肅,後又去追問春桃,春桃支支吾吾半天,斟酌道:“是與太……殷氏生了些小矛盾。”
這架勢,哪是什麼“小矛盾”啊,母親了然於胸,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眼淚也不覺間落了下來。
瓊南很多年後依然記得那個夜晚,秋夜微涼,風打得燭光搖曳,那年她仍以為母親不過心疼她於宮中之無妄之災,很久很久以後才明白母親在哭的是什麼。
第二日母親整理東西時發現了那件屬於男人的毛皮大衣,立馬揪住瓊南質問,她一看人贓並獲,便隻好硬著頭皮一五一十地將那日之事招了出來。
父親母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無語,僵持之後,父親歎了口氣,似妥協,也似無奈,隻是派人將媒婆找了回來,看來女兒的婚事他們是不用愁了。
父親倍受打壓,府中日子越來越不好過,父親輾轉官場,母親也被家事鬨的犯了頭疼的毛病。因為發不起銀兩,母親遣散了很多人,瓊南留下了春桃,日日伴著母親。
她們搶過母親手裡的賬本,可母親隻是揉揉眉心,笑到:“我是主母啊。”
她原是江南梅氏二小姐,在梅丞相健在的歲月間,也可算是風光,母親與父親的相遇帶著幾分話本子般的情節,大戶人家小姐愛上窮苦書生的老套戲碼,隻是父親不夠窮,母親也不是嫡出大小姐。兩人相知相愛,像所有有情人一樣許下海枯石爛的諾言,但母親是幸運的,她等到了。
母親終究還是熬不住病倒了,瓊南握著她冰涼的手,聽著她絮絮叨叨許多年輕的事,似乎再不說出口,她就會忘記,她不想忘記,於是牽著瓊南的手:“阿南呀……母親最是不後悔嫁與你父親,他真是待我極好……阿南呀,我真的好想好想回家……阿南呀,答應媽媽,這輩子要開心。”瓊南應聲,淚流滿麵。
寒冬已至,父親冒著風雪,踏著一地碎玉親自到山林中求醫。
母親終是熬過了那個冬天,不知真是名醫醫術了的,或是上天被真情打動,或是都有,母親熬到了院子裡的梨花盛開,隻是最後落下了咳嗽與頭疼的毛病。
不過這一家都深知知足常樂,春分一過,朝堂之上又飛來了一個好消息。
燕聞辭被廢了太子之位已有數月,雖到最後不過是場鬨劇,可君王一言重如千金,許是那皇帝自己都覺得麵子掛不住,便打算著為他封號,將京城周遭封給他。隻是這一路由於各大皇子皇妃們的阻撓顯得格為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