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 三曲儘悲歡(1 / 2)

萬裡無期 摸魚籽 4485 字 10個月前

白承瑾很快便知曉了執瑜險些砍了樹的事,隻是先沒去找執瑜,而是過問了李順兒。

李順兒其實最知道主子想的什麼,便回憶起前些日子在小漁橋的時分。

小漁橋街前就是小漁橋,一過小漁橋,便是尋常百姓居住之地,達官顯貴極少踏足。

不過對白執瑜卻是不同,他生身母親王氏是當今皇太後。

傳聞先帝初封她為皇後之時,特派人修繕小漁橋,特命人栽了一棵古槐樹。

皇太後唯有白執瑜一子,自落地起,大小事務,無一不上心。

直至先帝去後,皇太子白擎珹繼位,白承瑾受封淮安王,先皇曾另築王府,予以兩位王爺居住。

自此,白執瑜便再也沒見過他的母後,佳節宴席,她也稱病不出席。

先帝三子,長子繼位。

新帝仁愛,特將兩位弟弟,一個加官進爵,賜封地濱州,一個送出宮外,入先帝從前下旨修築的王府居住,都是稱得上是安排得妥當。

可從此執瑜便再難見得母後一麵。

月餘便遞去書信,回複卻也不過相似。

白執瑜是極厭煩管那些旁的那些個繁文縟節,卻很情願見一見自己的母親。

執瑜掀起窗簾一腳,探望去,遠遠地便看見那棵古槐,亭亭華蓋間幾簇潔白的苞朵星星點點。

母後素喜槐花,先皇恩典,連王府院中也特栽植一棵參天而上的槐木。

轎攆方落地,小王爺便引簾而下,突然起了興致。

他偏過頭,向李順兒道:“那日我聽芳閨說,公侯子弟,能識字的,都去抄錄話本來看,布衣白丁,也都喜好聽說書唱曲的,我竟沒見過,你且帶我去瞧瞧。”

李順兒開口道:“我的爺,您這樣身份的人兒,這世間頂好的詞曲,哪有您沒見過的不是,那些個陳詞濫調的,怎麼入得了您的耳。”

“宮裡的曲子是精致,可民間到底也有長處,是宮裡所不能及的。”

李順兒最知曉他主子的脾性,言語中總是溫和著,固執起來卻是十頭牛也拉不回,隻得領著他去了。

遠望去,木條搭建的台子,織草的斜頂棚,左右各懸一片橘紅旗幟,台前圍欄飾以朱砂紅、靛青、艾綠色布條。

一方戲台之後,隱隱掩掩,灰黑青瓦,連片的黯淡,單薄的彩旗也鮮亮起來。

二人在人群中擁擠著,終於從叢叢發髻中見得一襲朱裳。

這一出叫《黃將軍三闖渡江山》,說的是,北朝開國時,黃昇將軍帶兵圍堵關山口,接連三次進攻,巧解敵軍設伏,攻破最終防線。

唱演黃將軍的武生手持長槍幾步上前,當下引得一眾喝彩。

兩人來時,這戲已唱了大半,未有幾時便唱罷,黃將軍執劍高歌,眾將士歡歌和之。四下裡掌聲雷動,歡呼一片。

李順兒轉頭看去,自家主子也隨著雀躍之聲鼓掌,便也拍掌叫好。

接連著一出,叫《垂簾夢》,說的是,美人秦枝梅與才子張端安,二人相識相知,曆經磨難,終於喜結連理。

秦枝梅窈窕婀娜,台下人卻不領情,臨了了隻有零星響動,細碎言語。白執瑜卻是滿麵歡笑,抬手稱讚。李順兒本興致缺缺,見狀也同聲喝彩。

是戲作罷,台上半晌不見人影。戲台上不唱了,四周竟都吵嚷起來。

是時陽光盛大地散漫開來,團團圍著的,悶著一股人氣。

李順兒便道:“瑜爺兒,咱回去吧,這出怕是不唱了。”

才說著,便有一女子踱步登台,眾人都靜默著,隻瞧她頰上酡顏,薄唇緋紅,眉眼俏麗,發是垂鬢分肖髻,體態嬌媚。

當下眾人拍手叫好,無不稱絕。

不知何處有人開口道:“出落得還算標致,隻這腮幫子塗得也忒紅了。”

倒也有人應道:“這還是錦城城裡,旁的鄉野村落裡更不知道怎樣了。”

又有人言:“這一出作的是什麼?”“這唱的是王碧初。”語罷便是歡聲一片。

執瑜不解,偏頭問李順兒:“王碧初是何人?”李順兒緘口不言,眼神飄忽著,時或瞧看他的臉色。

身旁有人答道:“這王碧初,作的是當今宮裡頂尊貴的女人。”

白執瑜更是疑惑,他曾見過皇嫂,並不姓王,且端慧沉靜,絕非這般柳嬌花媚之態。

王碧初獨立小漁橋邊,望見朱渚筅直立風中,飽覽瀲灩水色。

朱渚筅乃是瀟灑小生,王碧初心生歡喜,又唯恐冒失唐突,徘徊著不敢上前。

好在麗人有情,郎君有意,朱渚筅上門求親,二人便定下婚約。

許是兩情總難長全,皇帝帶兵南下,朱渚筅受征為兵,從此二人天各一方。

王碧初日夜伏在織機前,親繡大婚所用的霞帔、廣袖長衫,“歲歲存好絲,取做縫袖邊。”

時或晴好,她也登上小漁橋,長望水光,“婚裝已齊備,捷報何時傳。”

大軍攻占濱城,王師北還,碧初眼見千軍過境,卻不見心上人。終日伏案織作,泣淚漣漣。

大將劉常盛途經此地,聞有女子嗚咽之聲,詢之鄰裡,皆言:“日日如此。”心覺甚異,同僚把酒言歡之時,偶有提及。

皇帝聽聞此事,心中疑惑,親臨小漁橋,眼見其貌若天仙,聽其言,感念此女長情,便封為妃嬪。

執瑜這才覺出味來,這王碧初再不是彆人,便是他的親生母親,王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