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兄長曾沒於敵人刀刃之下,我徐慧寅,也絕不會在叛賊手下苟活!”她抽出發上銀簪,放在手上掃了一眼,便直直插入腹中。許是短些氣力,簪子未能穿透,她拔出時,鮮血染紅了丹橘的紗衣,可也隻是望著手中帶血的銀簪,一時愣在原處,疼得動也不動,頭深深耷拉著,仿佛一把扯斷自己身上的絲線,落在地上的木偶。
“快,攔住她。”眾人都呆在原處,唯有淑椒反應過來,急得揮出山嵐的衣袖。
此話一出,宛如忽地提起木偶紛飛的絲線,她舉起簪子,奮力紮在喉間,頓然血流如注。芳閨再沒有旁的氣力,直撲在地上。淑椒同淨存都看得真切,她的最後,卻露出一個功成圓滿的笑容。
她一倒在地上,幾個膽子大的才敢上前,試圖替她按住傷口。眾人頓時亂作一團,連淨存也不忍喃喃念著:“這可怎麼辦才好?”這倒顯出她此刻的安寧,越是寂靜,越是教人憶起她生前的聒噪。
“這樣吵鬨,作弄什麼?”金淑檸嗓音尖銳,她身裹深棕大襖,內裡是妃色齊胸襦裙,外披緋紅薄絲衣,乃是今個一早,濱州官員加急了送來的,聞說是看著透,實則防風保暖。
她一手翹著小指勾起食指,輕輕按揉著太陽穴,方才她去同白家兩兄弟談話,那個叫執瑜的還沒醒,大的那個也不鬆口,這可教她費神得很。
不過正好聽下人說淑椒在王府裡,便來瞧瞧。
一來便見到滿地的鮮血,眾人四散淩亂,更是要發怒。不過到底是死了個人,她探身去,親自扶起給自己請安的妹妹,湊到她耳邊,牽起她一隻手,“死的這個,是怎麼回事?”
淑椒滿鼻子裡熏著淑檸身上的桂花香氣,她纖長的紅指甲輕輕攥著自己的手,心中有幾分說不清明的滋味,“她乃是從前府裡頭伺候王爺的丫頭。”
“伺候王爺?”淑檸輕輕拋開妹妹的手,雙眼微眯,狹長著直掃入眉邊的眼尾也翹起,望向癱在地上的屍身,“從前侍弄王爺,也不過就是奴婢,更何況如今……好在是死了,否則要送到牢裡去待著,可不是又要費我的飯錢。”
說罷,她又看向自己的妹妹,“我早同你說過的,府裡頭這些,不要緊的,打發走便是了。若是這些個,實在是留不得。你同她們糾纏什麼?”
淑檸音色是勾人的柔媚,麵色上也從來是和顏悅色著,從來看不出幾分怒氣,可是真要說些什麼,一眾王府裡的丫鬟、小廝都將雙膝砸在地上,不住磕著頭。
正在此時,一個年長的仆下緩緩挪至二人跟前,豆沙細望去,原是李順兒,騰挪到淑椒身前,伸手想觸碰她的靴邊,淑椒本能向後退上一步,李順兒愣了愣,忙抬首,擠出討好的笑,“小……公主,公主,您這樣的貴人,不知可還記得下奴。”
淑椒撇了他一眼,忙彆過頭去,緘口不言。
李順兒見狀,臉色一暗,稍時便恢複堆了笑解釋道:“公主,是我,李順兒。”
淑椒是才認真瞧他,李順兒如今,早沒了當初王爺近側隨從的風光。灰白的發絲四散,比之前時,也是滿麵褶皺,蒼老得多。
“順兒無能,不過也知曉這天色是向哪邊偏的。順兒沒有旁的意願,隻求為您趕出城去,流浪四方,便好。”
“哪來的撥子,瞧著做什麼,還不拖下去!還有這些,這些,通通帶下去!”淑檸罵道,擲下一塊帕子,驚得身邊跟隨的侍女忙俯身撿起。
淑椒一聽此話,當下闔上雙目,冷汗涔涔,幾個侍衛一得了令,便拽起下跪磕頭的丫頭們離去。稍時,便隻餘下淑椒身邊的淨存,方才眾人都瞧見她們,總也知道些的。
可也還是有那些個沒眼色的,上前抓起淨存一隻胳膊,淨存受了驚嚇,卻也不敢叫出聲,隻是抿唇望著淑椒。
“姐姐,”金淑椒直直跪在姐姐麵前,連淑檸都驚了幾分,不忍微微一顫,不過很快扶額居高臨下地瞧著,“淨存平時同我走得近,我從未同她提起過,方才她神色茫然,許也是渾然不知的,她不是心思陰毒之人,想必留著她也不會怎樣的。”
“金淑椒”,淑檸又眯起一雙眼眸,微蹙眉頭,聲量放大了許多,“我同你說過的,有些人不該留。尤其是跟在身邊的人,有時也是刀,知曉的越多,是刀便越鋒利。”
淑椒聞言,深深行大禮,顫聲道:“姐姐,如是真被這一刀捅了,淑椒也認了。”
淑檸遲滯片刻,片刻,俯下身,牽起金淑椒的手,“怕什麼,我是你姐姐,不過是怕你,”說著她冷下臉又偏頭上下打量一番臉色蒼白的淨存,又笑道:“怕你遇人不淑,真受了其害,那便不好了。”
姐妹相依著立起,她又撇下淑椒的手,回身而去,“不過是一條命,你要留便留吧。”
淑椒發狠瞪了控製著淨存的侍衛一眼,攥起她的手,向她露出幾分安慰的微笑。她湊到淨存耳邊,輕聲喃喃道:“走吧,淨存,你這般辛苦,是該好生休息一番。”
此話才聽了一半,淨存眼前迷糊,一晃身便癱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