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近了,淨存立即闔上眼,佯作睡去。淑椒替她掖好被角,自己搬了凳子來,坐在一邊,望著她的睡容,輕輕歎出一口氣。
“淑椒”,她忽地從床上起身,將淑椒摟進懷中,幾欲說些什麼,最後也不過喃喃:“真是苦了你了。”
淨存到底身子骨好,沒有幾日,便不總在床上癱著了,偶爾也同淑椒近旁隨侍的人談天。再過些日子,複又走出房門去。
一日,她特特尋了宮門口看守的付霜林,躬身問道:“付侍衛,人都稱道您是見多識廣,噯,連小姐身邊的人都這樣說呢。”
“你是小姐身邊的?”付霜林正當差,立在原處,隻斜斜瞧了她一眼。
淨存一愣,稍時方擺擺手,連聲解釋道:“不,不,我是長公主院中灑掃的。”
“哦,那你在此處做甚,這兒人多又雜,姑娘當心些。”付霜林觀望四周,隨口囑咐道。
淨存走得近了些,麵上堆疊了討好的笑意,也瞧了瞧四周,悄聲解釋道:“倒也不是為了旁的,我有些疑惑,煩付侍衛替我解答。”
“長公主身邊的人,還有什麼不知曉的,”付霜林瞥了她一眼,不怎樣耐煩著說道:“行了,快說吧,可彆誤了我當差。”
淨存搓搓手,複又說道:“我聽聞付侍衛一向在城外南邊的莊子裡住,不知可知曉周邊境內的事。”
“不但是如此,我哥哥可是軍隊裡的,替長公主平定北朝,立了,立了功勞的。”他有一個翹翹的鼻子,不高,但是頂突出的,下邊的嘴不覺勾了起來。
“噯,是,是。那如今外邊,怎樣,可還安定?”
“安定?”他露出幾分譏諷的笑,見淨存呆愣神色,複又解釋道:“姑娘還不知道呢,現在外頭兒,亂得很,鬨瘟疫的鬨瘟疫,更不必提,還有好些個村子裡連月裡燒著熊熊大火,連我現在也隻好搬到腳門邊住,根本不敢待在城外邊兒啊。”
她但聽著,垂眸思忖,輕撫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語道:“那,若是住在城外,可是連性命都難保了。”
“可不是麼!”
日光一日比一日清朗起來,屋子裡也暖和了些,大多宮室裡頭都不再燒炭,唯有金淑椒所暫居的偏殿還終日不斷地燃著炭盆。
淑椒裹上白絨襖,斜倚在一張貴妃榻上,天生成的纖小骨頭架子,而今也比從前白了些,癱在一處時簡直軟膩膩著。
淨存自己不白,也不好白皙麵孔,從前在王府裡每逢白執瑜迎麵而來,總在心中嘀咕著,若無陽光撒在麵上,反透著光,這樣式,簡直像個活死人。
此後自己便也多到太陽底下曬曬,好教兩頰上多帶些血色,免得都學了他們病貓兒似的弱態。
淑椒正舉著一隻竹簡子看,淨存便繡一展扇麵,製的是折枝梅圖。
淨存脫下一件外袍,調笑道:“正對著就是炭火,也不覺著熱,眼瞅著春日都消磨一半了,哪裡還那麼怕凍的。”
淑椒正瞧著簡上的字,一時未曾緩過神來,從來睡不安穩,自打桂枝離去過後,她的一顆心也像攪碎了似的,身子也總不大見好。午後又是癱軟了許久,開了口嗓子也是麻麻的,像才盛上桌的繞絲糯藕,“也不知怎的,近日裡就是覺著寒涼,方才已傳小廚房燉了一盅羊湯,待會你也嘗嘗。”
“省省,我便不喝了,留著供你好好補補,身子這樣差,簡直像……。”淨存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當下噎在遠處,稍時便繼續埋頭擺弄她的繡樣去了。
淑椒雖說聽得真真切切,卻並不說什麼,隻略笑了笑,繼續翻看自己的竹簡。
待到小宮女饒和端了湯盅上來,替二人各盛了一碗,她生的笑麵,平和時分也是勾著嘴角,眼眸是舒展,尾處嬌俏,活脫脫像一隻貓兒。
“饒和?你也來喝一碗吧。”淑椒尚未抬眼看她,隨口道。
“是……是。”饒和聞言,斷斷續續應著,深深點了點頭。
淨存平時總是寡言,見了生得漂亮的小輩還能談笑幾句,問饒和道:“你生得倒俊俏,今年幾歲了?”
“十……十四。”她說起話來總是哆哆嗦嗦著。
淑椒此時也偷著眼瞧她,不知是不是從這張臉上瞧見了旁的,臉上也露出幾分笑容。
淨存伏在淑椒身邊,“真是年輕”,說著她將下巴擱在淑椒肩上,偏過頭瞧她道:“我記著初次見你,也是這麼大。”她同淑椒一般年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