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未謀麵的女人,他有感恩的心力,卻沒有懷戀的緣由。比之於她,養育自己的母後才真正稱得上是他的母親。
一個女子在如花似玉的年歲,平白替他人的罪過擔下罵名,連自己的身份,自然而然便不再清明了。
車軲轆在滾石子兒路上打旋,發高熱的人在晃動中更不好受,顱內波濤洶湧,好似要把其中含有的水都擠出似的。可執瑜也不敢以此叨擾承瑾,他們一出城,金淑檸必會派人追趕,眼下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緊的。
二人腳程快,半月裡過去,也將到滿井澤鄉近旁,承瑾知曉執瑜身子不好,唯恐傷了根本。便想停在一處,好生歇息一番。
“這叫什麼,雲邊莊。”執瑜惺忪雙目,喃喃道。
“你真是睡迷了,是分明為‘芸運莊’,自己是讀萬卷書的人,反倒是這個也不識得了。”承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可瞧見他昏暈的樣子,連他說的什麼也分辨不出,神色頓時漸漸暗下來,複又道:“不過,真不如叫‘雲邊莊’,倒更中聽些。”
執瑜已然微闔上眼,不再說話,承瑾扣著手,複又眯著眼,咕噥一句:“不過,過了這時節,教它更名便叫‘雲邊莊’,也是好的。”
白執瑜雙眼也腫漲著,睜開尚需費上好大的力氣,他迷迷糊糊聽見了,隻是抓住車邊的圍欄,略笑了笑,總是很疲乏的樣子。
承瑾見他笑了,自己也高興,脫下一件外袍遞給他,自己隻下車去,便瞧看著他的神色,囑咐道:“執瑜,我去瞧瞧前邊是個什麼景況,頂好是能尋個住處,供你我二人今晚安身的。此處人這樣多,也不怕有人怎樣,若是有什麼,你即刻喚我便是,放心,哥哥很快便回。”
說罷他按了按執瑜的手,其人隻是微微頷首。承瑾微蹙眉,小步離去。
“噯,客官。小二,快請進來。”店老板一見承瑾衣著,雖是邊角有些臟汙了,但這些人眼睛最尖了,衣料更是精通。
承瑾低頭一瞧周身上著的衣裳,忙擠出些笑臉迎上去,“老板,煩您配給我一間房,另外,我有件事想請教請教您,如今周邊情形怎樣,可還安好?”
“噯,小二,快去擇了上房給客官安置妥當了。”老板直接開口吩咐道,為商者最精,一眼便看出承瑾是個好麵子的外鄉人。
見承瑾幾欲開口,他忙湊近道:“這邊莊子倒還好,過了此處,聽聞後邊鄉裡光景不大好呢。”
“怎麼說?”承瑾壓低聲音問道。
老板觀望四周,方湊近了承瑾,解釋道:“我聽說那兒如今鬨著瘟疫,可凶呢!唉,也不知,這兒如今又能撐上幾些時候呢?”
“竟是如此……”承瑾低頭思忖著。
“客官,都替您打點好了,請隨我來吧。”小二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先不急,煩先候著,我弟弟還在外頭兒呢。”承瑾說罷便回身而去。
老板見店小二仍在原地待著,便直上前,踹了一腳,輕聲罵道:“愣著做甚,還不快去請進來。”
承瑾到了執瑜身邊,後麵跟著哆哆嗦嗦的店小二,見執瑜已然癱倒下去,承瑾便登上車,預備抱他下來。
小二從袖管中伸出雙手來,走上前,臉上凍得僵也笑不出來,直向著他說:“客官,且由我來吧。”
“噯,多謝。”
三人正在路上,承瑾總仿佛有些窘,攏著袖子,隨口說道:“這南方倒比北邊還冷些呢!我弟弟又怕凍,你瞧,病成這樣式的了。”
“噯,是,南方濕氣重,還不容易回暖些呢,不過再過些日子便也好了。”
“是了,我弟弟身子總不見好,春日裡尚還能保暖些,隻是容易染上時疫。”
“聽聞鄰近的莊子正鬨著瘟疫,客官經行時刻要小心。”
“多謝你。”承瑾偏過頭去,躬身說道。
三人正在路上走著,迎麵而來一個男子,生生撞上他左肩,見了承瑾,一時先是了愣了愣,上下打量了番,才躬手行禮,說道:“真是對不住,先生,方才走得急了些。瞧著您,仿佛不像是莊子裡頭的人,敢問是何處來的呢?”
承瑾聞言,攥緊袖口,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稍時,方笑了笑,隻說:“本沒有什麼,不必如此。”
話音未落,他便從小二手上接過執瑜,幾步上樓,不再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