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執瑜好容易從石塊下脫身之時,迅疾起身,尋找白承瑾同溫爾雅的身影。
周身塵土飛揚,執瑜近乎不能吸氣,不斷咳嗽著。
天崩地裂過後,此地便直仿佛要抹去人的蹤跡,重造一方。
不過執瑜還算是運氣好些的,他所處的地界,兩石相依,恰形成一片可容一人身的狹縫。
也正因如此,他很快便得以脫身,不過小腿上蹭了幾下,略略染紅衣袍。在這情景下,也實在算不得什麼大事了。
他從石塊間掙脫之時,渾身上因著拂上塵土而灰撲撲著,好在一早不是拿臉麵討飯的人,也不必關顧這些個了。
執瑜瘋也似地呼喚著二人的名姓,竭力呐喊著:“白承瑾,溫爾雅!”
他發狠推著石塊,可任憑怎樣推搡,也難以扒開石塊。
人是敵不過天地的,尤其是執瑜這樣的人。
找不見二人,若說是能求援,倒也還算不上糟糕。
為著逃亡,承瑾特特擇得最為僻匿的一條下山小路,四下裡杳無人煙。
執瑜滿眼蒙著沙土,饒是不想哭,也不得不流出幾滴淚來。
他一早便說,最不喜好冬日。
如今雖在南邊,不下雪,可還有著時令同刺著骨頭的寒風,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冬天的來臨。
執瑜方才裹在身上的大氅也落在車裡,身上不過三兩單衣,背上還直發著涔涔冷汗。
車自然已是四分五裂,再尋不見了。莫說是車,連一絲一縷的響動都沒有,他真以為再見不到哥哥同爾雅了。
實在是乏累,執瑜憶起,承瑾說過的,此處地動頻發,如若真遭不測,不論是誰,隻消保全自身,否則屆時隻會一人也留不住。
他隻得蹲下身,環抱著自己,也不敢喘氣,顫抖著割下一塊布,蒙在麵上。
執瑜還是學不會順從承瑾的話,他很快便立起身,繼續向前跑去,“哥哥,白承瑾,爾雅,溫爾雅。你們都在何處,但凡聽見一聲,都一定要答複我!”
此時此刻,他仿佛又回到當初承瑾感染時疫,一病不起的時候。
隻是這一次,他已然疲憊不堪,在無儘的追尋中逐漸麻痹,嗓音也愈發乾啞。
執瑜原是奔走著,緩緩停滯腳步。
塵雲漸漸消散而去,執瑜在風中獨立,四方望去,除卻成千上萬的石塊,破碎的樹木根塊以外,旁的都再難見得。
為何總要餘下他一個人……
再是艱難時分,但凡有一人能與之相伴,狹小的一方天地也能為燭火照亮。執瑜所需,不過是天地間渺小的一方天地。
正在此時,層層疊疊的石塊之中,傳來一聲孱弱的呼喚。
“執瑜,是,是你麼?”
執瑜促然回首,快步向似乎是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哥哥,你在這兒麼?你還好麼?哥哥,你快回答我。”執瑜喊道。
他邊問著,著急忙慌地推開其上遮蓋的石塊。
揭開兩片石塊後,果然便現出承瑾大半身軀。
白承瑾一張臉裹著重重的塵土,雙唇也乾得開裂。他抬首,望向執瑜,同他說道:“我的,我的腿,被壓在石頭下了。”
“什麼,要不要緊?”執瑜尋見哥哥的喜悅頓然無存,當下慌亂了神色,忙俯下身,說道:“你彆急,我馬上便救你出來。”
執瑜費力推開三兩石塊,偏生是緊緊壓著承瑾右腿的那一塊太過沉重,他那細胳膊細腿根本不足以移動分毫。
天色似乎都漸漸暗下去,執瑜氣力散儘,頓時癱坐在地。
可很快他又拽著自己站起身來,複又撲向前,試著拋開石塊。
“執瑜,執瑜,”承瑾輕喚出聲,見執瑜俯下身,湊近自己,方道:“我這條腿已是毫無感知,實在要不得了。”
“那怎麼辦,哥哥?”
承瑾微闔上眼,似乎是太過痛苦,連唇色都發白。
“我給你的那把長劍,而今可還帶在身上?”
執瑜麵上的淚痕被風吹乾後,便似是一層假麵,臉上都有些僵住。
聽言,他隨手抹了把臉,忙道:“嗯,嗯,在的,在的。”
“執瑜,用你的劍,把這條腿留下吧。”承瑾一皺眉,喘著粗氣,說道。
“啊?”執瑜一時茫然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承瑾複又解釋道:“我沒力氣了,執瑜,快把這條腿留在這吧。我們兄弟二人的路還長呢。”
執瑜頓時瞪大雙眸,跌坐在地,拚了命地擺手,說道:“哥哥,這……怎麼行呢,我做不來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