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在執瑜一行人出事的一月前,金淑椒並沒好多少,也處於相似的破碎之中。
狂風席卷一方沙地,直直刮起許多沙塵,飛揚著散漫在眾人麵上。
“我呸,這老些沙石。”羅二狠狠吐出一口唾沫,罵道。
“羅二,我還是第一次來這兒呢,你呢?”梅二坐在羅二身邊,問道。
羅二急忙擺擺手,答道:“喝呦,這樣地界,可不興來。”
稍時,他複又扯著嗓子,手指一撇,衝著一方嚷道:“要不是為著,那位!”
不知是誰,也小聲抱怨道:“可不是,天子有罪,庶民受累。”
眾人所望的方向上,安然放著一輛粘連許多爛菜葉的囚車。
囚車之內,蓬頭垢麵著的,不是旁人,正是金淑椒。
淑椒斜倚在木柵邊,雙目失神,結成一縷一縷的長發垂在臉旁,沒來由的,竟襯出些她而今瓷娃娃似的易碎麵容。
她腦中像是搭建起一座戲台,反複唱演著前些日子的事。
身著軍甲的士兵來來往往,從燕將軍府上成箱地搬出許多物件,私吞的私吞,拆毀的拆毀。後來淑椒聽聞一詞,這便叫作是“抄家”。
為首的,又是尹立樞。
他與淑椒關係好,是一定要請她前來觀看的。
“殿下,恐怕還不曾見過如此景致吧。”尹立樞擠擠眼睛,衝她緩緩露出一個完滿的笑容。
淑椒上前一步,淨存扯了扯她,她則是一把甩開淨存的手,直麵向尹立樞。
淑椒一身打扮標致,頗顯出些獨屬於上位女子的矜貴。
她眼尾邊搽了赤紅染金的胭脂,從前貌似是不喜如此的,總說是太鄉氣,如今烈焰灼灼,更勝從前。然而正在雙眼之中,卻似是凝結了千年有餘的寒冰,言語也是相似的寒涼。
“土匪山賊,本宮從前在鄉野看得多了,尚還比不上此處的刁蠻。”
“哈哈,公主說話,可真是討臣歡心!”尹立樞笑答。
淑椒也輕輕一笑,眉梢微動。
她回身向著淨存,輕描淡寫道:“我們走吧,淨存。一條狗而已,不會說人話,再平常不過了。”
“殿下,”尹立樞喚住淑椒,見她停下腳步,便又上前,湊近她耳邊,輕聲道:“我聽聞殿下的宮宇,因著修築時師傅們偷懶,時至今日,已是風雨飄搖。”
淑椒長眉微顰,回首望向他。
“其實臣下倒有一妙方,可加以修補,其實照理說,燕將軍原也是知曉的。隻是眼下,他可是一早便帶著妙方入土了。”尹立樞喃喃道。
“哼。”淑椒勾起嘴角,嗤笑出聲。
尹立樞也隨之發笑。
淑椒眉目舒展,語氣柔和,“不必了,尹將軍,爛泥抹到牆上,也是扶不上的。不過方才尹將軍說道的這些,倒教本宮想起一件軼事。”
“尹將軍在梁州藏的那兩房媳婦,貌似知曉了彼此,聽說當下正在錦城討說法呢。尹將軍事務繁忙,自然是疲於應對的,所以你家中耄耋之年的老母,同她們激戰正酣呢。”
“其實男子多討幾房媳婦,真算不得什麼,隻是都說三個女人唱一台戲,現在尹將軍府上,不比燕府更亂,那才是怪事呢!”
淑椒說罷,便翩然回身,端著步子離去。
尹將軍因著她的嗔怪,氣急敗壞,匆匆掏出一塊令牌,高高舉起,道:“臣今個兒可是奉聖上之令,特帶公主來看看燕府的下場,知道知道,何當為之,何不該為!”
淑椒步伐不停,在遠處,悠然道:“我會同陛下說明情況,尹將軍家中事忙,此便不勞煩將軍了,本宮不是那等喜歡給旁人添堵之人。”
……
下一場戲,依舊是尹立樞。
淑椒跪坐在地,可她穿著妝容依舊是精致體麵,隻有頭冠微微斜向一邊。
她張著緋紅的唇,大口粗喘著氣,手上是朱砂色的長甲,輕輕依在胸口。淨存一直同她坐在一起,輕拍淑椒的後背,口中說著安慰她的話。
宮人來來往往,從她宮中搬出物件,與在燕府那天,彆無二致。
“殿下,天落微雪,注意著保暖。”尹立樞撐著油紙傘,走到她身邊,輕聲說道。
淑椒猝然回首,破碎的眼神迅疾彙聚,她發狠盯著尹立樞,可身子乏力,不得從地麵站起。
“你,貪念太甚,遲早報應到自己頭上。”
“哈哈哈,”尹立樞不由得放聲大笑,將傘倚在肩上,蹲下身子,向淑椒說道:“殿下,報應那是下輩子的事。再者說,您,那才是大能人,新朝能得以建成,您的功績,閻王爺那兒,可都記著呢。”
淑椒也笑,她生得一張小嘴,本是有些局促的,染了朱紅胭脂,便要好得多,一笑起來,便生出幾多妖冶與明豔。
“那就不同些了,本宮自己,便是閻王,功德業障,不過是費點墨汁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