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道上人流倏然增多,輪蹄穿行其間,畫麵一如冷水滴入熟湯沸羹,熙攘喧囂之聲由四處爭相傳來,落進耳畔。
馬車踏入平坦的商道後便駕得極穩,柳寒燕唇色過分素淡,閉眼淺憩許久,此時人語雜遝傳入車內,他輕闔的雙眸緩緩睜開,長睫微微搭下,掩下了眼底一閃而過的幾許倦色。
係統不由擔憂道:【宿主,身體是不是很難受啊?再忍一天,咱們再忍一天就好了,現在馬車已經到了近京的郊外了,等回了陸府咱們就不用趕路了,可以長長的睡一覺,好好的休息休息。】
係統心中憂愁,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宿主如今附身的軀殼不過凡軀,身體受不住魂體強盛的力量,自然陷入衰弱。平日呆在一處地方靜靜養著看著還行,眼下卻連著趕了十幾日的路,儘管領頭的那名叫玄七的黑衣侍衛將行程放慢了些,但以宿主的身體狀況,這番受累,隻求末了千萬不要生了病。
每個投入世界輔助宿主做任務的係統,都會擁有按名分配的bug軟件,它作為存在感係統,擁有的bug軟件之一,和萬人迷之類的係統一樣,就是能夠保留宿主原本盛極的容貌,且不會被任務世界裡的物種察覺異樣。所以它要是擁有和神醫係統或是龍傲天係統一樣的有關體質的bug軟件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幫助宿主改變體質,恢複健康了。
此時,車馬不知行到了哪處,一陣陣鈴鐺清脆的聲響由遠及近,自外傳進車內,將廂內的沉悶似都打破了幾分。
柳寒燕抬起蒼白的指節,緩緩挑起了窗幔。
彼時天光放晴,柳寒燕視線淡淡落在窗外不遠處。
那裡,有一處攤桌。
桌側立著木架,架上整齊的掛著一些彩繩編織的小物件,每個編織物下都墜著鎏金的銅鈴,隨風響動。
那處,正是鈴音的源頭。
玄七的餘光一直十分在意的落在馬車方向,朝他這側的馬車窗幔被微微掀起的時候,他幾乎是立時便發現,不由順著車上少年的眸光看向掛著鈴鐺的那處攤桌,目光停駐了一瞬,隨即,收回視線,立刻打馬靠近窗邊。
平直的聲線帶著幾分溫柔,玄七對柳寒燕說道:“已經到了青竹嶺了,這裡是近京的郊路,離京還有四十多裡,進京仍需半天路程。今日天色已遲,要在嶺間的寺院停歇一晚,待到明日再進京。”
柳寒燕抬了抬眼簾,看向玄七,玄七嘴角一勾,繼續說道:“青竹嶺間坐落的是明光寺,是縉朝的國寺,京城外村莊的百姓,甚至一些城裡的百姓,經常都會挑著貨擔來青竹嶺販賣東西,算是一個小集市了。”
玄七本還想問問少年願不願意下車走走,逛逛這個國寺腳下的小集市,旋即目光落在少年那張神色疏淡的側顏,視著那一剪雪膩靡理的清冷顏色,眸光一瞬閃爍,終是咽下了喉頭的提議。
柳寒燕微微頷首,對玄七的話稍作回應。
是時,有風吹來,沁進一股涼氣,柳寒燕抑下漫上嗓間的咳意,收回了泛著冷意的指節,窗幔被放下。
玄七言猶未儘的盯著落下的簾幔,目色略怔,心下一歎。良久,他收回遺憾的目光,神色一轉,回頭望向了身後早已落在車馬後麵的那方賣著銅鈴掛飾的攤桌。
神情微亮了亮,他撤馬回身,趕至那角攤桌前,打眼一掠,伸手挑起一枚紺藍底編綴朱紅‘安’字的平安結,結下懸墜的金鈴在空中劃過,清音鳴響。
他拋下隻多不少的銀兩,握著這枚平安結,又驅馬回到馬車邊,抬手,將彩結係在了馬車窗格之上。
隨著車身的行進,藍底紅字的彩結懸晃,結上的鎏金鈴鐺懸在了窗口間,一聲一聲,蕩出了清颯悅耳的叮呤脆調。
又一聲一聲,仿佛纖柔的清風掠過眾人的心膛。
策馬的幾名侍衛倏忽輕笑;車夫揚鞭催馬;車廂之內,柳寒燕長睫微顫抬起……複又斂下……
係統嘖歎道:【為原主陸寧絮批命的所謂高僧,就是明光寺的和尚啊……】
……
天色愈晚,此時此刻,明光寺內伐鼓聲起,鐘鳴響應,已是黃昏。
蕭長樓一身錦紋玄衣,從住持室走出。
他負手立在廊下,靜靜看著廊前種植的一株九瓣玉蘭,不知在想些什麼。
身後明光寺的年輕住持忘虛,袈衣盛雪,走向前來與他並肩,問:“在想什麼?”
笑了笑,睇著廊前的九瓣玉蘭,突然聲線悠緩的念:“霓裳片片晚妝新,束素亭亭玉殿春。折枝拈蘭欲遺誰?所思遠道——玉、閨、人。”他眉眼戲謔,輕巧的道:“陸大人之女,長歡小姐,小字是為玉蘭啊。”
蕭長樓眉間淡漠,聲色低沉,平靜道:“你妄言了。”
忘虛隻手立掌,道了句佛號,無謂一笑,回:“吾妄言乎?吾豈妄言矣?並非貧僧妄言,是宸王,你著相了。”
蕭長樓掀起眼皮側他一眼,忘虛笑容不減一分。
蕭長樓遂不再理睬,此間安靜片晌。
停了片時,忘虛眼底眸光一閃,才正色道:“長歡小姐會無恙的,隻要那位‘血脈至親’,被接回京,以血換血,血毒可清。”本是佛前子,寥寥幾言卻可聽出話裡殃及無辜的意味來,且是輕而易舉的道出。
彆樣殘忍。
忘虛:“眼下,隻待今夜拿到薛無垢手中最後一顆藥株菩提子便是。
須臾,蕭長樓方淡聲應他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