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無垢將明光寺後廚成功翻成一團亂後,啃著手上冷巴巴的素麵饅頭,走出了廚屋。
他的藥株菩提子給出去了,到底心氣不順,本想離開明光寺的打算,在經過寺院後廚時,摸著空腹飲酒略感不適的胃部,直接躍進了廚屋。
也算是心不平,食來湊了。
薛無垢邊吃邊不忿:“那顆藥株菩提子自從到了我手裡,脖上掛過,手裡抓過,錢袋裡揣過,靴掖裡塞過,什麼汗的臟的臭的都在上麵抹了個遍,吃吧吃吧,惡心不死你!”
說完,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饅頭,更加不香了。
瞬間安靜,專心乾飯。
乾硬的饅頭啃完,也不想再冒著夜風跑來跑去,他在明光寺是有房間的,打小睡的屋,索性此夜就留在寺裡歇一覺,天亮再離開。
便朝著記憶裡的房間尋了過去。
……
寺院廂房內,月色下,柳寒燕皙白盛雪的纖細隻腕,滑過被麵,垂下床沿,他從淺眠中輕醒。
春末換季的時節,乍暖還寒,衾被裡仍帶著捂不暖的涼意,柳寒燕抬手揉了揉酸脹的眉間。
係統輕輕道:【宿主,再睡一會吧,還有兩個時辰才天亮,待白日還要趕半日路程,儘量多睡一會兒吧。】
“……嗯。”
輾轉正待再次入眠,廂門那方突然傳來細碎聲響,在闃靜的深夜捕捉得尤其清晰。
係統悚然一驚:【門外有人!】
它剛說完,門外之人動作莫名陷入滯頓。
係統掃描後趕緊道:【是一張生人臉,帶著頭發的,事情不太對,宿主,快起來,叫玄七!】
又【啊!】的一聲,忙道:【遭了,玄七他們不在這個院子啊!早知道玄七想留下守夜就讓他守好了!】
傍晚借住寺院時,小沙彌告知,臨近浴佛節,這半月來,入住寺院的香客增多,當日隻剩兩間客舍可借住。床鋪均不大,最近季節交替,忽晴忽雨,地麵亦有些潮膩,打地鋪也不太行。且不考慮主子和下人方不方便擠在一處,總之兩間客舍頂多睡下四人,卻是住不下六人的。
然後小沙彌偷偷覷了戴著兜帽的柳寒燕幾眼,又忽然雙手合什,咬了咬唇珠道——其實還有一間不對外的廂房,他今日剛打掃,正好有鑰匙,僅住一晚該是可以的。
該間廂房乃是一座三合院的西廂。整座院子一共東西北三麵屋室,東廂放了雜物,而北麵的大屋住了名麵壁參禪正是緊要關頭、近日閉戶不出的老僧,除了齋堂的僧人早晚來給老僧送齋飯,基本再無旁人進出院子。
玄七見這間西廂房比一開始那兩間客舍更大更舒適些,地麵還鋪陳了毯子,阻隔了潮氣。便讓柳寒燕住在了這裡,車夫準備在馬車上湊合一晚,他們四名侍衛就在那兩間客舍擠擠。
原本,玄七是打算留在這邊守夜,讓車夫和其他三名侍衛去客舍裡睡的。一則這間西廂房隻有一張床並無多餘的床榻,二則這座三合院並不對外所以人愈少愈好,再加上柳寒燕並不需要有人在屋內或屋外守著他入夜,明光寺作為國寺武僧眾多,也向來未出過什麼事,所以最後玄七還是去了客舍那邊休息。
柳寒燕緩緩從床上撐起身子,衾被滑下,動作一如既往地平靜輕淡,唇間微啟,他輕聲安撫:“彆慌。”
隨其抬起指節,撩起床頭垂落的幔帳,清涼如水的眸色落在廂門上。
此時門外之人再次恢複了動作,廂門那方卻不再傳出響動,並未聽到腳步,但月光照在門戶上,可見門外之人疏淡的身影掠動。那人放棄廂門,似轉移了目標,正在往窗邊走。
係統見此卻倏地鬆了一口氣,先行慶幸道:【還好還好!咱房門和窗子睡前都關得牢牢了的,都從裡麵閂上了,那人估計是從房門進不來。但就算走窗子,也是一樣的,打不開的。】
柳寒燕卻是起身下了床榻,色如冷霜、消瘦的雙足,赤足落於氈毯上。
他腳下清淺無聲,呼吸平漸收束,走到離立櫥不遠的桌案前。案桌之上,一支斷成兩截的白銅帳鉤,泛著清幽的華光。
係統還在自顧道:【這人誰啊?莫不是賊偷啥的?這大晚上的在人門外狗狗祟祟,跑到寺廟偷東西也是絕了,先不說寺裡能有什麼可偷的,哦,香爐裡的錫塊倒是能偷出來賣點錢,但就不怕舉頭三尺有神……】
然卻未能把話說完,隻隱約見著屋外那人對著窗牖三下兩下做了點什麼,本應緊鎖的窗門刹那洞開,一道修長身影如夜梟般由窗外縱身而入,悄然落地。
……
薛無垢由窗台翻進屋中後,反手帶上窗扇,他關的很隨意,窗門並未閉緊。
此時他繃著一張臉,說真的,眼下都快被氣笑了。
這一晚上,先是痛失藥株菩提子,那是糟老頭子留給他的唯有的那麼一個好東西。再是等他揣著那麼一丟丟故地重遊的懷慰心情尋至寺裡打小便住的房間。
本著重要的物件能隨身攜帶便隨身攜帶的習慣,都從貼身順袋裡把隨身裝著的房門鑰匙摸出來了,竟然發現他的房門是從裡麵被閂上的。
這說明什麼?
說明屋裡住了其他人。
說明他的房子沒了呀!
他才走沒幾年吧?比起在寺裡住的十幾年,連零頭都沒有。好歹是他從小呆到大的地方,區區一間臥廂都不給他留,要不要這麼絕情!
不知是該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還是物是人非事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