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寒燕靜靜的望著他,那雙淡泊宛若霜湖的眸,好似浮起一絲漣漪……
良久,長睫微微搭下。
忽然,柳寒燕感覺袖角被人輕微的扯了扯,低眸去看,一個圓眼圓臉的垂髫小姑娘,一手拿著糖葫蘆,另一隻手正輕輕攥著他的袖角。
小姑娘大約隻有四、五年歲,不過大腿高,白生生的臉蛋,穿得紅彤彤的,攥著柳寒燕的袖角便奶聲奶氣道:“美人哥哥,你彆生糖串串哥哥的氣啦,是我和哥哥,和小梅姐姐,和小虎哥哥,和石頭哥哥想吃糖串串,在橋上撒的豆子。”
薛無垢聽得嘴角一抽,打眼一搜,果然瞟見幾個小家夥正分彆躲在橋頭的兩邊望柱後,朝這裡伸頭扒看著。
小姑娘對柳寒燕說完,又扯了扯薛無垢的衣擺,將手裡的糖葫蘆遞給薛無垢說道:“糖串串哥哥,你給美人哥哥吃糖串串,美人哥哥肯定就不生氣啦,你就能和美人哥哥當好朋友啦!”
小姑娘任務完成,就轉身樂嗬嗬的朝著她正在橋頭望柱後的哥哥跑去。
薛無垢一手舉著糖葫蘆,一手伸出直捂臉。
到底人來人往的當橋撒豆子,他一個大人乾起來著實不像話,於是當時就拿著糖葫蘆賄賂了幾個小屁孩來做。畢竟小孩子麼,什麼調皮搗蛋的事乾起來都不稀奇。
係統無情嘲笑:【哎喲喂!這姓薛的竟然拿著吃的哄人家小姑娘幫他做壞事,可太不要臉了!哈哈哈哈哈——】
“……”
“……陸寧絮,我叫陸寧絮。”而然清冷淺淡的聲音忽然一字一句的說道。
係統的笑聲戛然而止,滿聲不解道:【宿主??】
玄七撫著刀鍔的動作一滯。
而薛無垢捂臉的手頃刻頓住——他緩緩將手放下,露出了掌下不敢相信,又難忍歡喜的表情。
“陸、陸寧、寧絮?”他有點磕巴,一時,幾乎是克製著嗓音,又儘是難掩的心切,道:“陸、我知道,我看到馬車上的標徽……寧、哪個寧……哪個絮啊?”
柳寒燕一瞬清淺的怔忪。
係統也默默的記起,此前自己扒拉劇情時曾說過的話——原主出生時,他爹陸竇仕途不順,心神煩鬱間,看到窗外寧謐紛飛的柳絮,心情頗感平和,於是有感而發,為原主取名‘寧絮’。
不想原主娘因為才和原主爹發生了感情上的小矛盾,誤以為原主爹是嫌棄她絮咶嘮叨,希望她安靜休寧些,所以給原主取名‘寧絮’。
這點,也是導致原主娘更不喜原主的原因之一……
而此刻,惟見少年睫羽些動,眸珠輕抬,目色溫淡的掠過赤闌橋上飄舞的飛絮——不過無意一眼。
薛無垢不知為何,竟漸漸放緩呼吸。
望著少年霽日晴空下愈加清晰稠艷的容顏,顧盼之間,那雙睫羽微翕,像是某隻振翅欲飛的蝶。
不覺伸手,握住了飄到少年眼前的一片飛絮。
他張開手掌,看著靜靜躺在掌心之上,靄若飄雪的輕絮,寂久,倏而粲然一笑:“……寧絮,嗯,我好像知道是哪個寧,哪個絮字了。”
“……是寧謐的寧,柳絮的絮,對嘛?”
薛無垢忽然十分開心起來,甚至有些無措,他左右望了望自己一手糖葫蘆,一手輕輕握住的飄絮,攥緊指節,哪個都不願放開。隻伸出一根指頭,指了指肩膀上乖順呆著的小白鳥,笑著說:“它是我的雪鶯兒!是隻藥鶯!鼻子可靈妙了。我能一路尋來,全靠它聞香尋美……呃,全靠它!”
小白鳥聽到主人喚了它,拍著翅膀踮著腳尖跳躍了幾下,歡快的鳴啾著。
“寧絮你都不知道,從明光寺到京城幾十裡路,我愣是輕功飛到了都城,真是要了老命了。” ……
柳寒燕靜靜聽著他一句一句的故作抱怨。
……那廂,去了橋頭對麵店閣的侍衛,已經拿著借到的笤帚簸箕趕了回來。
正準備清掃馬車前的豆料,橋頭望柱後突然跑來幾個小孩,一起幫忙打掃起來。侍衛瞧得一頭霧水。
薛無垢無意瞅見這副場景,頓時有點臉熱,他趕緊說道:“我等會兒再請這些小孩吃果子點心!”
地上的黑豆很快就被掃除乾淨,玄七立馬上前一步道:“公子,豆料都清除乾淨了,該重新出發了。”
柳寒燕頷首,他看了薛無垢一眼。轉身準備返回車廂,腳下一停,緩緩說道:“薛無垢,彆跟了。”
巴巴瞧著、剛不覺邁出一步的薛無垢神情一時怔住:“寧絮……你、你剛剛——”
不想,卻是驚喜道:“寧絮你居然記得我名字嘛,真好!”
他頓了頓,聽話的道:“嗯,好,我不跟了……”
柳寒燕眼瞼微垂,緘唇未言,重新回到轎廂,遮簾嚴嚴實實落下。
玄七跨上馬背,低眼瞥了一眼薛無垢,待車夫和侍衛預備妥當,車架於是重新踏上路程。
薛無垢站在橋頭,直到馬車拐進岔道,再也眺望不清後,忽然垂下腦袋,低聲說道:“……我不跟了,那就讓我的雪鶯兒繼續跟下去。”
他竊笑著抬了抬一側肩膀,那側肩膀上站著的小白鳥立時拍翅飛起,繞到薛無垢麵前懸停,薛無垢唇瓣動了動,不知對著鳥兒說了什麼,小白鳥旋即振翅飛向青空,清聲啼婉——
追著前方飛赴而去。
……
橋頭對麵,茶閣二樓。
臨街的窗扇敞了一排,臨窗的茶桌旁,一身銀紋錦衣的溫雅青年,收回落向橋頭輕輕出神的眸光。
青年緩緩眨了下雙眸,手中端執的茶盞裡,溫熱的茶水不覺間早已涼卻。
一旁侍立的隨從餘光瞄向窗外,橋頭停駐凝望的行人已紛紛散去,隨從觀了一眼天色,上前輕聲提醒道:“王爺,未時了,該回府換衣置備了,晡食時,還要入宮陪娘娘一同用晚膳呢。”
蕭淩玉點了點頭,擱下茶盞。待要起身,又不由再次抬眼,回望了眼橋頭。
末了,青年斂下微動的眸光,一如既往溫潤的表情,起了身離座。
隨從放下茶錢,提步跟上。
二人離開了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