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香回頭見柳寒燕頓足,也疑惑的停了步子,側身輕問:“二公子,怎麼了?”
柳寒燕搖頭道:“無事,走吧。”
餘香因不敢直睹那張過盛的容色,暫未看出什麼,於是點頭繼續帶路,她擇的路線其實是條小徑。小徑人少,人少了,會盯著二公子瞧的人自然就少了。
同樣,走的人少,腳底的石板自雨後長出的些許青苔便還未及時清理,不跑不跳的話,其實並不如何打滑,但柳寒燕氣息未穩,又提步再行,腳下微踉,身形便向一邊傾晃。
一隻手卻已從旁伸出穩穩扶住了他。
隨之響起的便是一道輕挾笑意的男聲:“二弟,小心了。”
聽得這番動靜,餘香頃刻間止步,忙回身擔心的喊了聲“二公子……”,看到柳寒燕身邊出現的人,又連忙退後一步,福身行禮道:“大官人!”
陸昭擺擺手讓她起身。此時柳寒燕腳下已重新站定,看向突然出現在這裡的陸昭,並無想法,隻頷首道了聲謝。複抽了抽被扶握的手臂,卻未抽動。
陸昭牢牢攥著柳寒燕的小臂,對上眼前之人清清淡淡望來的目光,他眼皮微覆,隻笑道:“隻聽得聲謝字,但謝得誰人?二弟不該喊聲兄長嗎?”
說著掌心竟是帶著不著痕跡的意味,一路滑下,直接圈住了那截從袖口伸出的雪色伶仃的溫涼膚腕,果然細瘦的一手便能輕鬆扣住,陸昭心想。
他指尖微動,好似想要在那節雪腕上再停留幾息,結果倒又莫名克製住,竟是又規規矩矩鬆了手,負回身後。隻眼皮愈垂兩分。
但也正是因離得這般近,柳寒燕看著對方幾番變換的莫名舉動,和仍挑著笑意的眼,才發現,後者左側眼皮之上,靠近眉底的地方,有一顆小小的青痣。
陸昭忽然抬眼對上柳寒燕的視線,停了片時,目光一寸寸遊移往下,落到了柳寒燕顏色愈加寡淡的唇上,微眯了眼,眸光似消減了些許笑意,而忽然沉靜了兩分。
他又在柳寒燕臉上梭巡了片刻,最後,伸手隔空虛虛點了點柳寒燕唇的位置,說道:“二弟麵色不太好啊,怎的隻知關心祖母,卻不注意自己身體適與不適?”
柳寒燕退開了一步,再次頷首禮言道:“勞心了,無礙。”
陸昭則是掃了眼地上的青苔,朝前者笑道:“無礙?”
柳寒燕長睫輕略搭下。
陸昭瞧了他片時,搖了搖頭,轉而望了望腳下這條小徑通往的方向,側首向退立一旁的餘香問道:“二公子的住處被分到了哪個院子?”
餘香微微遲疑,答話道:“回大官人,是永豐院。”
“西角的永豐院?”
餘香點頭:“是。”
陸昭不知意味的輕輕嗬笑了聲:“倒是清淨得很。”
隨後說道:“走吧。”
瞧這姿態,竟是要打算直接跟著餘香他們一同前往這處院子的模樣。
餘香愣了愣,很快正色應喏,轉過身去繼續在前麵帶路,沒再吭聲。
她身後,陸昭轉頭笑看著柳寒燕,待對方舉步後,才提步跟上。
三人都自顧行著,看著走在前方少年端靜弱質的脊骨身姿,不知何時,陸昭竟漸漸走上前來,隔著衣袖,伸手重新牽起了柳寒燕的手腕。
不過一瞬間的舉動,柳寒燕腳步漸止,他望向身側同樣停下的陸昭,手腕回掙依然並未掙脫。
他抬起被握住的那隻手,薄唇方啟,陸昭卻先一步開口,慢條斯理:“我知二弟想問我何意對嗎?”他淺笑道:“大概是來自兄長的關心。”
他側首望向柳寒燕,語氣仿若十分認真道:“二弟說自己無礙,我觀二弟卻是有礙的,無奈二弟對我太過客氣疏離,想來抱不得,背不得,又惟恐你再摔到哪,索性牽了牽,總得送二弟你回到居處才好。”
柳寒燕沒有說話。
日色已快入酉時,春末臨近傍晚的天光其實依然明亮,然小徑樹植頗多,遂顯得幽暗幾分。
柳寒燕麵容溶於安靜的樹影之下,愈發清寂如雪。似乎是不想在這處浪費時間,似乎是兩人的肌膚克製的隔著一層衣袖並無接觸,也似乎是無心廢力與人拉扯。他移開看向陸昭的視線,由著陸昭牽他的舉動了。
這次不再多有耽擱,一路安靜的走到了永豐院。
院子的外門正敞著,由被派到院子的丫鬟小廝引入正屋,陸昭牽著柳寒燕在眾人若有若無的窺視下步步堂然走進屋內,他環視了屋內一圈,似乎在打量著什麼,最後視線落到身側的少年身上,終於放下牽握的手。
此時他僅朝屋裡侍候的下人簡單叮囑了幾句,就朝柳寒燕笑著告了辭。
陸昭轉身離開了院子。餘香瞧了對方背影一眼,複又輕低了頭。
待院內一切事宜停當後,餘香也欠身退走,回去稟報主母去了。
柳寒燕脫下了身上的水色長衣,一名圓臉侍童連忙上前接過這件似氅非氅連著兜帽的外衣。
係統也算安靜得有一會了,直到此時才默默的出聲道:【反派這人無論黑化後還是黑化前都心思太重,不是熱情主動的性子卻湊到宿主你麵前,應該是方才宿主你告訴了他崖柏的消息,他對陸老太君又孝心非常,所以便對宿主你留了幾分關注。總之宿主咱們還是離他遠點為妙吧。】
柳寒燕:“嗯。”
那廂圓臉侍童紅著臉剛要退下,目光落到手上布料粗舊的衣物上,又愣住腳,不由抬眼輕聲問:“二、二公子,這件衣服,是送去清洗,還、還是,直接扔了?”
聞言,站在不遠處的另一名長臉小廝暗暗瞪了這名小童一眼,心想,真是不會說話,一件舊衣扔了便是。
柳寒燕視線落到那件長衣上,卻是停了片時,最後說道:“送去清洗,然後收起來吧。”
長臉小廝趕緊低了低頭。圓臉侍童應諾抿唇傻笑著離去。
那長衣本是件鶴氅,對襟長衣寬袍大袖的形製,飄逸瀟灑,上麵繡以雲鶴,既可做道家的禮服,也可當做平常的罩衣涼衫之用、避塵禦寒。
係統還記得是祥清觀的小道士想拉宿主去縣裡玩,祥清觀主的那位大弟子元景就在鶴氅的製式上縫了隻兜帽,送給宿主讓宿主戴好兜帽才出門,手藝還挺不錯。
說起來,宿主離開祥清觀的時候,觀裡的小道士們剛好下山未歸,估計等他們回山,就會發現宿主已經回京了。
而宿主,大概也是不想麵對和他們臨彆時的場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