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似乎並非她所期望的那樣。她側首似笑非笑的看了陸謹言一眼,柔聲緩緩說道:“妹妹今夜性子倒是活潑了不少,話也多了,是該多出來走動,改改膽小內怯的性情。往後再邀妹妹參加閨間聚會,可不能再每每推辭。”
陸謹言略笑了笑,微低下頭,暗歎自己失言。
陸長歡敲打完,回頭,也注意到陸寧絮臉上正遮戴著一張麵具。
她目光閃了閃,忽然抬步款款往前走去,身後一乾人也都莫名期待的跟著她,她走到對方不遠處,便開口柔柔喚了聲:“二哥。”
菖蒲聞聲,及時反應過來,統一見禮後,退到一旁。
陸長歡朝這邊走來時,係統已經提醒道女主過來了。
柳寒燕轉身朝陸長歡點了點頭,又看向女主身後的陸謹言。
陸謹言沒料到柳寒燕此刻會關注到她,雙睫猝不及防的眨了眨,清秀的麵容頓時泛上幾分真實的澀意,與淺暈,也低聲喊了句:“……二哥。”
柳寒燕同樣點頭回應。
陸長歡徑直走到陸寧絮身前,頃刻間,在場的視線便一部分打到她身上。
以往她出現都是目光焦點,眼下居然會為了這點注視感到愉悅……然後就是更多的不滿與危機之感。
陸長歡心裡翻攪著難以名狀的情緒。
不過瞧著對方臉上那張遮擋麵貌,還需戴滿時長的賜福麵具。
倒是意平幾分。
她遞去幾眼,近距離打量著陸寧絮肩臂間纏繞的佛青帔帛,垂了垂眼,片刻淺淺笑問:“先前未等二哥,是妹妹不是,也是妹妹想著兄長肯定會送二哥過來,就無需多做顧慮了,嗯……是兄長送二哥你過來的吧?”
柳寒燕未答,片刻,隻是靜靜的看了看陸長歡。
菖蒲朝兩人左右望了望,還是於一旁先回話道:“回大小姐,正是大官人送二公子和小子一起過來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
陸長歡僥幸被打碎,不願承認也無法。那條佛青長帛是為陸昭裁製節服時,所用封邊布料上所剩的料子做的。那時成衣已經完成,用剩餘布料多裁製一件帔帛還是她提的建議,所以今日午後織君閣將成品送到府上時,她先行瞧過一眼,再送去兄長陸昭的院子。
如今,這件長帛眼下就落在了她這位二哥身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陸長歡袖中將手帕絞得微緊又鬆開,神色仍是眉眼帶笑,分毫未變。
季婉瓏此時再靜待不住,咳了咳,立時微睜著眼,笑訝道:“沒想公子竟是長歡妹妹的哥哥,以前從未聽長歡妹妹講過的。”做出看向陸長歡的好奇姿態:“長歡妹妹不介紹一下嗎?”
陸長歡定定看了季婉瓏一眼,隨即,眼眸閃過一瞬微光,她眼睛微彎,垂眸複又抬起雙眼,麵色先似猶豫了幾分。
季婉瓏忙輕扯她袖角,一副示意她快說的羞急之態。
陸長歡這才搖了搖頭,聲音柔婉的緩緩道來:“二哥她自小因明光寺大師批命,言其……命數有礙,不得已隻能遠遠送走,直至前段時日才接回京。”
“因當年是忘虛住持的師傅親自批的命,加上那時母親和祖母的身體確實一直不大好,久治不愈。隻好強忍不舍,將二哥送去了本家所在鄉縣的道觀,每年都從京裡撥銀子送去,供足香火,將養了這些年。而這些年間,家裡也隻能借二哥的舊物和寄來京中的畫像睹物思人。隻因是件傷心事,家裡也就從未向外人提起過關於二哥的事,所以我也從未跟你們講過。”
說完這些,陸長歡便狀似無奈又好笑的諧語柔聲道:“這本是府上家事,但如今二哥已經回京,而且,誰讓我認了你們這幾個手帕交均是些好新奇的性子,若是不交代了,日後恐怕我耳邊就沒個消停的時候了。”
聽完這番話,係統真是倒吸一口涼氣:【好家夥,我直呼好家夥!宿主,我真的開始覺得女主怪怪的,仔細想想自你回陸府,女主的一言一行說沒問題也沒問題,說有問題真是哪哪都不對。不提之前的,就論她現在說的這些話,乍聽句句都是實言,其實處處都是陷阱。這個世界世人極信鬼神之說,拜佛問道不是說著玩的,她直接告訴彆人宿主你命數有問題,而且還是如今極富盛名的明光寺住持的高僧師傅親自批的,彆人還不得把宿主你當個不祥之人遠離看待?
甚至她不直接提“克父克母”的批言,隻說命數有礙,沒提孩子當時隻是個繈褓嬰兒,還帶上家中祖母生病一事,又說家裡人一直以來睹物思人傷心不已,更是直接避免了彆人批判陸竇和黃曼君身為父母自私自利對如此年幼的孩子狠心不慈,還會覺得兩人是對陸老太君的孝順而忍痛送走陸家親生血脈。睹畫思人這件事有待商榷尚且不提,但陸老太君的身體當時絕對沒她說的那麼差,怕不就是人老了年齡到了小毛病自然多了起來,畢竟當時是陸老太君親自去的明光寺得的批言,來回奔波我看身體好得很。
不得不講撥銀子供香火這件事了,宿主我都不願跟你說這個糟心事辦得,我們剛到這個世界不久,我有次無聊掃描到觀主和元景在屋裡說話時提及原主的名字,就停下來聽了聽,發現其實陸家好幾年前就再沒送過銀子到觀裡。所謂供香火,說白了就是代養費啊,讓彆人白白為他們養孩子,怎麼有這個臉的,我不知道是不是銀子撥下來時被某些惡仆私吞了,但以往正常送來的時候每年也就三十兩,如今太平盛世,一般百姓家庭年消費都三十多兩了,雖然隻是供原主一人,但和陸府上金枝玉葉嬌養的其他子女相比,是不是差距有點太大了。
還有最後,再解釋是怕季婉瓏幾人念叨才交代的,好一番唱念做打的找補,理由充沛,言語圓滑,讓人隻會覺得她耳根軟,心地善,姐妹之間感情好,指責不了她旁的,怎麼那麼多心眼呢!】
係統越琢磨越氣,總之疑惑道:【我就不理解了,宿主你眼下身份是她一母同胞的嫡親兄長,更沒陷害招惹她,女主為啥話裡話外的針對你,總不能她吃飽了撐著故意挑事吧,肯定有什麼其他的原因。畢竟作為世界線的女主,小事上不至於讓她時時抓著你不放,那就是大事上有啥地方妨礙到她的根本利益了……】
也正如係統所預測的那樣,在場有心的,自然該聽的都能聽見。
原本他們看到如此品態出眾的少年,還以為是哪個名門貴族出身的大家公子,想要結識一番,又恐驚擾唐突了這位氣質疏離的公子少年,由是不敢上前,腳下釘住。
卻原來是個剛從偏鄉僻壤之地回來的,想是禮數不濟的很,怕不還是個庶出子,裝得倒挺好,彆提更是個命數晦氣的,倒是他們看走眼了。
於是有微微一笑轉頭置之的,也有搖頭感歎表示知表不知裡的,更有為方才產生結交之意的自己憑生微末惱羞甚至遷怒對方的。
此時此刻,便是對方臉上戴著的賜福麵具也是為了遮住鄙俚淺陋的嘴臉,或者,也是知道自己命格晦氣,所以需要神佛賜福!
季婉瓏幾人此時也息了好奇矜羞的心思,心中可惜,收回視線,默了默,於是轉移話題道:“時候差不多了,莫再耽擱了,我們也趕緊上船吧。”
一語提醒諸人,在場眾人有已經往登船的樓梯走的,剩下還站在原地的也都開始動身,紛紛準備登船。
“正好趕及了,還以為登不了舫船今晚要早早回府了呢。”
然而,一道清亮明媚的聲音卻在此時疏懶傳來。
隻見不遠處,一名身姿婀娜、黃衣嬌豔的女子,腳下生蓮,獨自一人,步步走來。
走至近處,眼之所見,那張如遠山芙蓉的臉,明眸皓齒,芳華絕俗。
【啊!居然是她。哎我怎麼忘了說這事呢。】
這名女子,竟正是那位方才在東岸集市上,與舞伎同台比舞的黃衣女娘。
係統出聲道:
【宿主,她就是那位惡毒女配,鵲枝郡主江簾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