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燕離開談笑喧噪的船艙,走到船尾甲板上。
夜風吹來,他望著兩艘畫舫離岸越來越遠,四周表演水戲的船隊和樂部緊緊跟隨。
天上寥無星辰,明月高懸,卻飄來幽雲遮月,浩淼的池水也泛起了薄霧,讓四周的船隊有些看不分明。
他眉心微蹙,往前走了幾步。
腳下卻踢到了什麼東西,低頭去看,隻見地上鋪了張方布,布上放著一空碗,一圓肚罐子,罐旁碟子上放了一整隻油光反亮的雞……
柳寒燕默默收回腳,好在他方才無意踢到的是那隻罐子。
“啊!彆踩到我的雞!還有我的酒哇!”
一道很是熟悉的明朗青年聲音卻突然由上往下傳來。
柳寒燕側身抬眼看去,隻見一人火速從船上二樓順著繩梯爬了下來,舉止落拓,肩寬體長,身形敏捷。
【薛無垢!】
係統十分驚訝道。
【他怎麼在這?!】
這也是薛無垢想問的。當他從繩梯上跳下來一眼看清柳寒燕時,儘管對方戴了張麵具。
“寧、寧、寧、寧……”
【彆您了……】
“寧——絮!”
隻要見過少年原本樣貌氣質的人,想來都再也無法忘記,再見不刻意掩飾,也絕對不會認不出。薛無垢呆呆的怔在原地,睜大了眼,然後一把反應過來,跑了過來。
十分驚喜道:“你、你、你怎麼在這啊?!”
柳寒燕此時也看清薛無垢身上穿著的衣服,是船上侍衛的統一打扮,隻不過薛無垢將外衣脫了上半身卷在了腰際,上麵隻著了兩層單衣。
薛無垢見柳寒燕盯著他十分不羈的穿著看,低頭瞅了眼自己幾乎暴露的胸膛,臉一熱,手忙腳亂的連忙將衣服穿好。
柳寒燕此時也淡淡回道:“來赴舫會。”
薛無垢心中高興柳寒燕願意理會於他,聞言也一拍腦袋恍然說:“我隻聽了嘴今晚這船上的都是些大家公子小姐,要好好護著船上安全,其他的就懶得管了。現在見到你也來了,料想這縉都裡最尊貴的少爺小姐們恐怕能來的都來齊了。”
係統幽幽道:【可不是來齊了嘛,然後差點被一鍋端了。】
安靜片晌,薛無垢摸了摸鼻子,還是忍不住的關心問道:“寧絮,這些日沒見,你……最近怎樣啊?還好嗎?”
柳寒燕點頭:“還好。”
“還好就好,還好就好。”薛無垢一邊咧嘴笑,一邊重複,又開始間歇性的嘴笨無措起來。
說完暗自齜牙,自己都牙疼,不好意思的笑笑低頭,瞟到了地上的酒罐和雞,他眼前一亮,動作已比腦子快的連忙蹲下,拿起酒罐就往柳寒燕身前舉。
“要不要來點酒?夜間挺涼的。”
說完又頓時想起一點,覺得少年不是個像喜歡喝酒的人,感到自己又問了個傻問題。
卻沒想柳寒燕居然回他道:“站著喝?”
薛無垢愣了下,然後反應過來,馬上喜笑顏開的坐到了甲板上,往旁邊讓了讓:“來來,坐著喝,坐著喝。”
他看了眼旁邊的甲板,又眼亮的瞄到被空碗和裝雞的碟子壓在下麵的白布,立馬將手中酒罐、空碗和雞肉碟子推到一邊,扯起白布抖了抖,然後鋪到身旁的地上,說道:“我拿布墊著,你坐布上,彆坐甲板上。”
柳寒燕斂衣在他旁邊坐下,坐在了那張先前被他踩過一腳的白布上。
薛無垢揭開了酒罐的封口,將酒罐遞給柳寒燕,讓他先喝:“你先來。”
柳寒燕接過。
係統看著那麼一大罐酒,擔心道:【宿主,你現在身體不好,還是彆喝酒了。】
柳寒燕心中溫聲回道:“一口無事。”
端起酒罐隻飲了一口,咽下口中辛辣的滋味,便將酒罐還給了薛無垢。
薛無垢方才全神貫注的望著柳寒燕揚起精致修長的脖頸飲酒的樣子,接過酒罐後,喉結微咽,又暗自狠狠盯著罐口適才柳寒燕雙唇接觸過的地方。
很想把唇也貼過去。
又怕暴露自己變態猥瑣的心思,心中直呼了聲“要命!”好歹忍住了,在其他位置灌了一口酒,又將酒罐給柳寒燕遞去。
柳寒燕搖了搖頭,卻是說道:“你喝吧。”
薛無垢微微愣道:“你不喝了嗎?”
柳寒燕點頭。
薛無垢捧回酒罐,心中又不禁忐忑糾結,不會是嫌棄他喝過了吧。
算了,嫌棄他也沒事,反正他不嫌棄寧絮,嘿嘿。
薛無垢偷偷將罐沿轉到方才柳寒燕喝過的地方灌了幾口酒,側首靜靜看著柳寒燕的側顏。
不知為何,他覺得今晚少年的情緒有些不高,甚至深沉低落。
不光是今晚他無論說什麼都能得到回應的受寵若驚。
雖然少年一直都是清淡疏離,那張臉上的表情幅度從來很淺的樣子,但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不知靜默了多久,他不由開口道:“寧絮,我們說說話吧。我跟你講講我最近的事吧。”
柳寒燕看了他一眼,點頭。
薛無垢放下酒罐,嘻笑道:“嗯,前段日子,各路解送到京的武藝人在禦前比試,我也托了關係得見天顏上場一試。”
所謂關係,是他讓蕭長樓兌現了當時用藥株菩提子換到的空白承諾。那天,他的雪鶯兒跟著少年追到了縉朝三品大官吏部侍郎府前,又飛回給他帶回消息後,他曾在陸府門前徘徊幾次。就突然有了留在京中,甚至混個一官半職,最後能正大坦然的上門拜訪的想法。
而不是再一無所成的浪蕩江湖,連上門拜訪都邁不開腳。
“然後,我贏了比試,被分到負責宮中防務的禁軍,於宮中候命。”
理想太豐滿,他以為的當武官也跟文官一樣,在宮外有個辦公的衙門,每逢休沐就身行自由了,誰知天天被關在宮中,哪都去不了。
“隻有軍營放停的時候,我才有一點空閒,但是想出宮,還得申請。”
所以甭說上門拜訪陸寧絮了,他都先要在宮中憋死了。
“再然後,經過我不懈努力。”
比如仗著輕功好,在出宮的路上,日日騷擾下朝出宮回府的蕭長樓,包括但不限於,放南方大蜚蠊、拋發春的野貓,給路邊花草澆澆糞水促進長勢這種。
精準踩在了潔癖的死穴上。
“最後,我成功被調去了金吾衛。”
然後就開始了天天在京城巡夜的日夜顛倒的生活。
他覺得自己日日被分在夜班,肯定是蕭長樓故意整他特意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