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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時,李桐枝被八皇姐夥同五皇兄和七皇兄推搡著摔出一身擦傷,曾在上藥時禁不住疼痛,向母妃訴說無辜受欺負的委屈。
她的母妃性情柔順忍讓,為她卻操著不太流暢的大衍官話前去皇後宮中秉明事由,請皇後做主。
皇後為了解事情來龍去脈,召來李玉蟾和她的兩位皇兄一起詢問。
結果他們辯稱是在同她玩鬨,是她笨手笨腳受了傷,還玩不起,前來告狀。
兼有他們的宮人作偽證,他們的母妃幫腔說互相玩鬨間難免有些磕碰,都還是孩子不會有壞心思之類的話,她母妃生澀的訴說和枕琴的證言便顯蒼白無力了。
在事情定性前,皇後倒是有多問起她這受害者的看法。
可她本就笨口拙腮,頂著李玉蟾和皇兄們的目中的威脅之意,更是惶恐說不出話。
尤其八皇姐還惡意執起她的手,夾起甜膩的嗓音同她假作道歉:“這回知道小九怕疼了,以後一定注意不讓你受傷——宮裡同齡的就我們幾個,肯定還是能一起玩兒的,對嗎?”
眾目睽睽之下,李桐枝沒有拒絕的餘地,默認了。
於是下一次的霸淩就不是衝著讓她簡單受傷來了。
他們強行將她身邊的枕琴拉開,依著事先安排帶她走出很遠,來到僻靜處。
然後逼迫年僅六歲的女孩爬上木梯,去取卡在樹梢上的風箏。
接著在她坐上樹時,將梯子撤走。
李玉蟾立在樹下,仰首同她以關懷語氣笑說:“小九不是怕疼嗎,那可得一定注意些,不要從樹上摔下來。要不然輕則折了胳膊或者腿,重則腦袋開花,真變成個傻瓜。你可是你娘費儘心機得父皇寵幸生下的寶貝,一定要珍惜自己。”
樹很高,李桐枝向下看,不禁生出一陣陣目眩感。
她很害怕,一遍遍哀聲認錯,請求皇姐和皇兄把梯子搬回來,讓自己下去。
然而他們並不理睬她的求饒。
嬉笑著欣賞了一會兒她可憐兮兮流淚的模樣,就撇下她離開了。
這是給她告狀的教訓。
隻要統一好口徑,都說不清楚其中原委,即便李桐枝過後真的摔下來,也能推說是她不自量力去摘風箏導致的禍事,與他們無關。
李桐枝孤立無援地坐在樹上不敢動彈。
從正午時分坐到夕陽西下,她的小半邊身子都麻木了,精神也不濟,開始胡思亂想用什麼姿勢摔下去能儘可能傷得輕些。
在稚嫩的女孩已然恍惚著搖搖欲墜時,終於等來了救援。
她聽到枕琴喚她。
低首一看,在枕琴旁邊還有身著錦衣的賀鳳影,以及被他揍得鼻青臉腫的五皇兄。
進宮來見李桐枝的賀鳳影,等待在她宮中許久,等來了遍尋不到她、不得不回來求助的枕琴。
聽過簡單的經過,他借著小侯爺的身份,若無其事地去邀約其中一個知情人。
他父親那時才從大火中背出皇上不久。
被木梁壓斷雙腿無法再站起,卻也憑救駕之功得到忠義侯的封號爵位和數不清的賞賜。
賀鳳影因父親的緣故得寵禦前,皇子們皆有與他交好的想法,要把五皇子獨自邀出不是難事。
然後他就用毫不留情的暴力逼著原本稱不知她位置的五皇子帶路到了地方。
迎上李桐枝一雙朦朧杏眼,賀鳳影鬆開扼在五皇子脖頸的手,溫柔地請她再稍稍堅持一會兒。
他踢在五皇子的膝蓋,讓五皇子弓起背作踏腳,補上自己同樹枝差得那一小段距離,動作利落地攀上樹,來到她身邊。
成功扶抱住她的身子,讓她倚靠在自己肩上,他輕聲哄著她說:“怕的話就閉上眼,我保證不會摔著你。”
李桐枝信賴地闔眸,溫熱的淚水浸透賀鳳影肩上一小塊布料,在不太劇烈的一震後,聽他說:“好了,桐枝,我們下來了。”
無力的雙腿終於接觸到地麵,可她因久坐不動,身體酸麻站不住,一顆心也仍然處在強烈的後怕中,無法聚攏精神。
賀鳳影問:“桐枝,要看我為你出氣嗎?”
已被狠揍了一頓的五皇子聞言,渾身一個激靈,艱難扯扯唇角,露出個難看的笑,道:“九皇妹這不是沒傷著嗎,我們兄妹鬨著玩兒呢。”
視線觸及賀鳳影眼底陰沉,他果斷把仇恨推給同謀,道:“況且這事兒是七皇弟和八皇妹的主意,我至多是幫凶,不是主犯,你彆逮我一人算賬啊。”
身心俱疲的李桐枝昏昏沉沉,隻覺他吵鬨,小手揪著賀鳳影的領口布料,說:“我好累,好想我母妃,帶我回去吧。”
她倦得眯瞪失去意識,沒聽到賀鳳影平靜說:“原來各位殿下是想要玩鬨。剛好,陛下命我與皇子們同習騎術和箭術。我會當好你與七殿下的玩伴,打消你們再想玩鬨的心思。”
李桐枝回去後因受驚發燒,病情綿延小半月,一直靜養在床,不知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總之當她痊愈可以出門時,聽說五皇兄和七皇兄成日尋新樂子給八皇姐,都忙碌得顧不上再理自己。
偶爾遇上兩位皇兄,他們也似畏懼著什麼,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忙不迭遠離她。
李桐枝很慶幸——不往來、不傷害於她就是最好的結果。
她得到恐高的後遺症,也記下不能告狀的教訓,因而儘可能減弱自身在後宮的存在感,避免與皇兄皇姐產生任何接觸,繼而產生矛盾。
可安寧的日子終究沒能持續到她離宮出嫁。
她該怎樣做才能擺脫重新找上門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