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枝心慌得厲害,坐起身,連鞋都顧不及趿上,羅襪躡蹀行至窗旁。
推開窗,初春清晨的冷空氣湧入室內,掠走她自被窩攜出的暖意。
她被激得輕輕打了個寒顫,仿佛被夢魘吞沒的窒息感卻如潮水般褪去,袒露出幾分蒼白的清醒。
是初春,不是盛夏,她已然從噩夢回歸現實。
扣在窗欞上的素白手指被浸透涼意,她輕撫上自己的眉心。
顰起的眉隆起小小的褶皺,難以撫平。
那一劍沒給李桐枝帶來任何痛感,卻在她心上破開一個口子,需得她自己努力填補。
她想,她在自己夢中大約真是不可視、不可觸的幽魂,所以夢中的賀鳳影應當並不是要傷害她,隻是在示範劍招,恰好擊向她的方向。
這是可以解釋通的。
然而解釋不通的是他怎麼會滿目愛意地看向另外一個人。
她自顧沉浸思緒中,直到貓兒一聲“咪”叫,中斷了她的念頭。
雪白的一團發現在被窩同睡的主人不見了蹤影,小鑽出,爪子軟乎乎地踩到被子上,向她撒嬌般輕輕叫。
李桐枝心神回轉,意識到自己是在犯蠢。
夢是虛妄,再荒誕無稽的事兒在夢中都有可能發生。
她不該執念為夢中賀鳳影的行為尋找理由,而該想想會做這種夢的自己是怎麼回事兒。
為什麼她會夢見賀鳳影同其他女子親昵的畫麵,還夢得那麼真實,醒來後依然不能忘懷?
她百思不得其解。
貝齒將水色唇瓣咬出一片洇豔,終是在看到貓兒撲騰著想要跑跳過來尋自己時,暫時放棄思考,選擇坐回到床上,將它抱在懷中安慰。
外間漸明亮,枕琴起身為李桐枝準備早膳。
途徑她宮殿外,發現大開的窗戶,驚了驚。
她誤以為是宮中哪個不曉事的宮人昨夜打開窗,卻忘記關上。
初春時節寒意正濃,若是一夜啟窗,身子痊愈不久的小姑娘怕是又要染上風寒。
枕琴連忙進殿來察看李桐枝的情況。
方一踏入宮殿內室,就看見自家主子僅穿著寢衣坐在床上。
她甚至連淩亂的衣襟都沒有整理,大片柔嫩的肌膚和小巧玲瓏的鎖骨都可憐兮兮裸露在外。
然而李桐枝像是意識不到冷一般,手輕撫著貓兒,一雙杏眸瞧著窗外出神。
枕琴明悟該是她自己開的窗。
匆匆關上窗,枕琴用手背試探性地觸了觸她寢衣外側——果然是冰涼一片。
也不知她這麼坐了多久。
枕琴不禁歎說:“殿下難道忘了生病的難受,怎麼全不顧照料好自己的身體。”
服侍著李桐枝好好躺回被窩中,將被子的邊角掖好,枕琴瞧著她眼下淡淡青色,放柔聲音道:“時辰還早,殿下如果困倦,可以再睡一覺。”
李桐枝的確還困倦,但噩夢留給她的心理陰影還未消除,她恐懼再做一場噩夢,不願睡回籠覺。
她的不情願表露在臉上,被枕琴看出不對勁。
放棄立刻離開去籌備早膳,枕琴哄著她問:“殿下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做噩夢了不成?”
猜得很準。
獨處時尚且能一直遏製住情緒的李桐枝因她的關心濕紅了眼眶,哽咽著斷斷續續向她傾訴出自己做的夢。
非是親身經曆的人,不能領會到李桐枝夢中一切都顯格外真實的強烈感受。
枕琴靜聽完,想了想,儘可能從客觀的角度為李桐枝做的夢給出合理解釋:“殿下同賀小侯爺才定下親事,潛意識為你們二人感情患得患失也是有可能的,許是因此才夢見他喜歡上旁人吧。”
李桐枝唇線抿緊,覺著不太合理。
她與賀鳳影以青梅竹馬的關係相處多年,情誼深厚非比尋常,一直不曾有過懷疑。
確認他成為自己未來的駙馬,正該是最具備安全感的時候,怎麼反倒夢見他變心了?
況且那女子的容貌也過於清晰。
“夢總是說不準的,我還夢見過我莫名變成隻小鳥,飛了一晚上呢。”
枕琴也覺得有點怪,便嘗試換個法子,用自己做夢的例子開導她,說:“睡眠很重要,殿下萬不能因噎廢食,為一個噩夢不睡,熬壞了身體。”
話說得有理,李桐枝聽得進。
她稍用了些早膳,便回到床上合目養神,努力催眠自己睡去。
雖然疑慮沒完全化解開,睡得不太安生,但總歸這次沒做噩夢。
再度醒來,賀鳳影竟然在。
他坐在不遠處的榻上,輕輕用食指勾著貓兒下巴,引得它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注意到她醒來的響動,他看向她,道:“聽說桐枝在噩夢中見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