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枝抿起唇,低低“嗯”了一聲。
視線與他的眸中綿綿情意交彙,念及夢中畫麵,一顆心像是被生有尖刺的花蔓束緊,酸麻作痛,連帶呼吸都變得艱澀。
夢中賀鳳影與其他女子的曖昧,她勉強可以用枕琴給的解釋說服自己。
然而她還經曆了銳利劍尖逼近至眼前的命懸一線。
李桐枝清楚自己不該因虛妄的夢中事遷怒至賀鳳影身上,可心中的難受是真的。
雖然未因劍刃穿身感到疼痛,但仿佛真實麵對死亡的感受過於深刻,她一時難以忘懷。
胸口的窒悶感湧上,噎得嗓子生疼。
她說不出任何話,隻得神情狼狽地垂首不去看他,一道顫抖著手指將外衫的蝴蝶形盤紐係好,一道努力整理複雜的心緒以麵對他。
賀鳳影收斂起臉上淺淺的笑容,眸色轉深。
他僅是在進殿時,聽枕琴提起李桐枝因相關他的噩夢沒睡好,不知她在噩夢中有何經曆。
原以為夢的餘韻該在醒來不久散儘,李桐枝再度睡過一覺,醒來應當就全忘記了,因而他是以打趣的口吻隨意提起自己出現在她噩夢中。
可現在見到自己話落後,小姑娘仿佛受巨大恐懼壓迫,麵色蒼白失去血色,單薄的身體也瑟瑟發抖,他察覺情況不如他想象得那麼簡單。
李桐枝似乎是因噩夢一場的緣故,對自己生出畏懼心。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放下貓兒,行至李桐枝的床邊,沒有半點猶豫地屈起膝彎,以左腿跪地。
儘可能放低姿態後,他用手掌輕輕合捧起她的臉,以不具備攻擊性和壓迫感的仰視視角注視著她,溫柔說道:“桐枝,無論你夢到什麼不好的事,都是假的,不要怕。”
真實的暖意藉由肌膚接觸傳導給她。
李桐枝得到安慰,一直壓抑住的委屈卻膨脹開。
杏眼似是雨後初晴的湖麵般蒙著一層縹緲水霧,眼尾淡紅也如朱砂調染暈開。
她繃緊唇線,儘力控製眼淚不要淌出,遊離的目光落在他今日腰間佩劍上,以請求語氣猶疑問道:“鳳影,能拔出你的劍讓我看看嗎?”
如果能親眼確認賀鳳影使用的劍與夢中攻向自己的那把劍存在不同,或許她能更好分辨他與夢中傷害自己的人並非一體。
劍是君子器。
佩劍在腰間,多是作為身份的象征,而不是注重它的殺傷力。
賀鳳影熟於各式武器,雖然習得不凡的劍術,但平日作為梟羽衛,每有迎敵時,都偏好使用能大開大合的長刀。
照理說,給李桐枝瞧瞧他以小侯爺身份佩戴的寶劍無妨。
之所以上次她提出想要看他拔劍出鞘時,他會尋借口拒絕,是因為他收拾周全準備從詔獄出發進宮時,不巧遇到突發狀況。
衣衫無礙,劍刃卻染血藏於鞘中,不好讓她看到。
今日沒有這重顧慮,心愛的小姑娘又可憐兮兮地注視著他,即便她提出要天上星辰,他也會想辦法滿足,遑論隻是看看劍。
“好。”他答允下來,靈巧的長指自腰帶解下劍璏。
不過在拔出劍前,他還是補充著提醒道:“劍刃鋒利,桐枝看一看便好,千萬不要伸手觸碰,以免受傷。”
李桐枝頷首答應,便聽漱玉般清朗的一聲,眼前寒光一閃。
劍鞘擱置一旁,長劍橫陳在賀鳳影掌中,被托舉著給她查看。
他的佩劍的確是把寶劍。
連劍刃上血槽部分都被工匠精心雕琢了菱格形暗紋,較之李桐枝見他自陌生少女借得的劍精美得多。
且看不出磨損的痕跡,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工藝品。
賀鳳影目視自己的眼神,也不是死寂冷酷,而是夾雜擔憂的濃情溫柔。
如同月光穿透雲靄照進她心裡,驅散她所有負麵情緒,留下融融一團光。
觀她繃緊的神色微鬆,賀鳳影怕再勾起她的惶恐,並不問夢的具體內容,哄著她道:“桐枝還有什麼想要的,儘可說與我聽。”
“你先起來吧。”李桐枝不太習慣居高臨下俯視他人,溫聲喚他起身。
柔弱無骨的小手捏了捏他的手腕,吸了吸鼻子,聲音猶帶著點泣音,嬌嬌道:“我們去榻上坐著說吧。”
賀鳳影點頭應了好。
取來她淩亂散在床邊的繡鞋,幫著給她穿上,又回身將貓兒抱回來交到她懷裡,讓她抱著軟乎乎的貓貓,心裡能有底一些。
李桐枝坐定榻上,捧起茶盞,飲了一口溫茶,心覺自己夢見他與所謂表妹親昵的事不適合直接向他講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