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念著顧小姐很有可能會劍術,即便李桐枝努力說服自己寬心,也連著兩夜都躺在繡床上輾轉難眠,直到被深沉的睡意裹挾才會失去意識。
幸而雖然難以入睡,但是沒有做噩夢。
隻是需要繪製的草藥還沒畫完,早晨起來,需要忍下睡眠不足的難受,仍然去到六皇姐宮中。
為免皇姐發現自己沒睡好而心愧,李桐枝細心地請枕琴用脂粉掩飾好自己眼下淡淡一圈烏青。
妝辦完,對鏡仔細照了照,覺得不會露出破綻,這才前往皇姐的宮室。
可惜李霜白記著自己失言,對她多有關注,沒有錯失她在倦意上湧時偷偷偏臉打了幾個小哈欠。
卷翹的鴉色睫羽染上潮意,水靈靈的圓瞳與漏入室內的陽光相映,看起來亮晶晶的。
李霜白一時看得出神。
在宣紙上畫好有止血功效的陰行草,擱置下畫筆,小姑娘注意到皇姐看向自己的目光,不禁莞爾,露出個能驅散一切陰霾的明麗笑容,欣然道:“皇姐,我畫完了。”
“嗯。”
李霜白被她喚回神,應了一聲。
緩步行至李桐枝身前看了看畫,然後她從袖中取出絲絹手帕,動作輕巧地拭去李桐枝柔軟麵頰上不知何時蹭上的一點墨跡。
她道:“我叮囑侍女熬煮了牛乳,加了糖,桐枝既然困倦,不妨飲些牛乳,在我宮殿側室小睡一會兒。”
李桐枝沒想到還是被皇姐抓住自己犯困,麵頰泛起霞色,乖巧點了頭。
將小姑娘安頓好,目視著她安眠,李霜白走出側室,匿入眼尾的淺淺笑意消失,向侍女問:“馬車備好了嗎?”
“馬車早已等在宮外,殿下隨時可以出發。”
李霜白頷首,整理了一下頸間鬥篷的係帶:“那便走吧。”
馬車行駛向顧侍郎的府邸,車輪偶碾過地麵的小石頭,會稍稍顛簸一下。
車廂內,李霜白的唇線繃緊,眼中漠然沒有感情。
與她關係較親近的侍女試探性開口問道:“殿下抵達顧侍郎府邸後,若發現顧小姐真是惹九殿下不安的那個人,準備如何做?”
“向大皇姐稟報一聲,請我外曾祖父尋個合適的外省按察使,與顧侍郎換換職位吧。反正都是正三品,顧侍郎能去地方為百姓辦些實事,外官也能見見京都繁華,沒什麼不好的。”
李霜白微掀起馬車帷裳,瞧著沿途來往行人和各色商鋪,未仔細思考便給出答案。
想來是心中早就定下這個主意。
顧侍郎離京,還未出嫁到夫家的顧小姐自然得隨同一起離開,無論李桐枝夢見的是多不好的事情,都不會有成為現實的可能。
雖然京官外調品階不變,其實有暗貶意味,但顧侍郎若是個真正有本事的人,能做出實績,在地方想要晉升比在英才濟濟的京都簡單得多。
利弊相抵。
李霜白放下支著帷裳的手。
原不受阻礙的陽光被紗質帷裳擋得朦朦朧朧,車廂內的光線頓時黯淡。
李霜白輕聲自語:“桐枝日日來幫我的忙,總不能叫她往後夜夜不得安眠。”
馬車停在顧府前。
於府外靜候已久的顧侍郎與侍郎夫人都迎上來。
李霜白在外人麵前向來寡言,聽他們問候完,隻是小幅度點點頭算作禮貌地回應。
被引入候客廳,李霜白坐定在廳中主座,並不說長篇大論的客套話,直言相詢:“顧小姐呢?”
侍郎夫人梗了一下,向廳外望了一眼,麵有難色,道:“嘉瑩現在怕是還不能來見殿下。”
“我早先給顧府下了拜帖,今日還刻意出宮來一趟。”李霜白抬眼,看向麵色惶惶的侍郎夫人。
她心起惱意,通常古井水般無波無瀾的黑眸仿佛覆上一層冰,語氣依然平和,話卻說得重:“你現在與我推脫說她不能來見我,我想問問,顧小姐是犯下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連露一麵都不行?”
這個罪名一經扣下,可了不得。
侍郎夫人慌忙否定:“並非如此......”
“母親,我來了。”
女子輕柔的嗓音如雛鳥新生的絨羽般拂過,將侍郎夫人從無措中挽救出來。
李霜白循聲看去。
先入廳來的卻不是說話的人,而是一把傘麵全部被刻意塗黑了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