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最後一天,新羅西斯克。
伊萬諾夫死後,紅手的新年慶祝變得很簡練:喝酒,洗芬蘭浴,唱歌,睡前祈禱、宣誓。
老教父伊萬諾夫生前一直待在監獄裡,外交官負責溝通內外,打通關係,已經成為名義上的新教父,一個叫謝爾蓋的年輕人會接替外交官的工作,紅手湧入新鮮血液,難免改朝換代。
唯一的問題出在外交官的女兒身上,米達麗奇斯卡,她總想著移民西歐,不願意留下來為家族效力。人們總覺得她知道些秘密——她的父親就是因為知道太多了,所以到了六十歲還在為紅手工作——讓她輕易地離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實際上,她的的確確一無所知,她有她自己的煩惱,可絕對與紅手無關。
現在伊萬諾夫死了,外交官會變成教父,謝爾蓋會變成外交官,米達麗奇斯卡呢?
她正在臥室的露台上,整個後院都覆蓋著新鮮的白雪,矮茶幾上擺著謝爾蓋送的玫瑰花,她張望著,看到一個身影從黑暗中浮現,好像從夜裡的湖水中打撈起一張碎紙。
她花了一大筆錢雇傭了兩個外國佬,企圖遠走歐陸,離開這除了雪與酒就什麼不剩的老家。她想念那些陽光,那些藍色的海岸,而不是臟沫衝擊漁船的新羅西斯克。
她克製著興奮地衝那人揮手,雪地反射著明亮的月光,越走越近,白光落在那人的身上,是個金發的男子,衣冠楚楚,穿得像個飛行員,頂著個油光水滑的水貂腦袋,手裡拿槍。
我們走吧?她探出石欄杆。你的車停哪兒了?
還沒到時候。那人擺擺手,站在樓下抽起煙。
她從屋裡拖出行李,從露台扔下去,砸在雪上發出一聲悶響。我已經準備好了!她說。
那人無視了她,乾脆轉過去看月亮了。
大廳內,眾人結束了祈禱,新教父寬厚粗大的手掌被每個人親吻,他的妻子是意大利人,家族成員們為了討好他特地用上了意大利式的禮節。照理來說,俄羅斯黑手黨隻握手,像個真正的硬漢那樣。
隨後他們陸陸續續離開,廳內安靜下來,能聽見陀飛輪穩定的轉動聲。新教父看向牆上的畫,這是老教父的遺產,他們曾不止一次在這幅畫前商討著要殺了誰又要救下誰。
再過了一會,謝爾蓋進來了,身後跟著阿列克謝。
年輕的謝爾蓋有一雙灰藍色的大眼睛,粉色的薄嘴唇,棕色頭發,顴骨紅潤,細細的血管在珍珠色的皮膚下蜿蜒,俊美如同幾十年前授勳台上的光榮名將。他的眼神過分堅毅真誠,反而令人感到不安。他是律師的兒子,讀過大學,一表人才。老教父曾希望讓他娶了外交官的女兒,但是伊萬諾夫死了,這樁婚事至今尚未篤定。
阿列克謝則是個陰沉的拉斯□□式的人,身形極為高大。深凹的細長的黑眼睛,一縷一縷的黑發垂在肌肉鼓脹的粗脖子上,他殘暴的名聲令人生畏,對老教父伊萬諾夫的忠誠也眾所周知。他是家族的殺手,沒準伊萬諾夫就是他殺的呢。新教父心想。
他們開始交談,謝爾蓋在彙報伊萬諾夫屍體安葬的情況。阿列克謝則告知新教父,有外國殺手進入了新羅西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