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1997年最後一天,新羅……(2 / 2)

新教父為他們二人各倒了一杯酒,清澈的伏特加盛放在小小的酒杯中。不用擔心,做好你們的事。

他們為新教父獻上一朵紅色康乃馨。

Никогдатебянезабуду.*

謝爾蓋忠誠而恭敬地握住教父,新教父慈愛地搖晃了幾下他的手。

得讓雅科夫也來喝點。謝爾蓋笑道。

新教父卻問起謝爾蓋對米達麗奇斯卡的看法,謝爾蓋說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新教父問你會娶她嗎?他說今天送去了玫瑰花。

阿列克謝從沉甸甸的掛著寒露的大衣裡摸出一個信封,裡麵是一遝簇新的紙鈔。他痙攣著蠕動著乾燥的嘴唇,好似不習慣說話。他恭喜新教父,祝願他的兒子女兒都健康,還講了個不知從哪聽來的下流笑話。謝爾蓋拍著他的肩膀大笑。

短暫的聊天後,告彆了教父,謝爾蓋與阿列克謝二人一同起身,皮鞋走向大門,木地板發出一連串哀嚎,掛在牆上的韋列夏金的《戰爭祭祀》白骨累累,紫水晶吊燈放射著奪目的光彩。

新年夜即將結束,很快要跨入新的紀元。就在新教父打開大門之際,一個男人突然從黑暗中的庭院出現。新教父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男人穿黑大衣,黑帽子拉得很低,他沒料到新教父竟有這麼警覺。新教父立刻衝回大廳內,他邊跑邊喊:“雅科夫,雅科夫!”就在這時,男人拔槍開始射擊。

第一發子彈擊中新教父的後背。他感覺到子彈如一把衝擊鑽猛地往他的身體裡鑽,但仍舊拖著腿跑向大廳的後門。接下來的兩顆子彈擊中腿部,他像被燒斷了的柴火般摔倒在木地板。槍手避開地上的血跡,跟上來想徹底打死他。此刻離新教父呼喚兒子還不到五秒鐘,雅科夫從後門鑽出來,出現在大廳的另一側。

槍手朝已經倒地的新教父又開兩槍。一槍擊中手臂,另一槍擊中下胸。血流如注,在他身旁淌成了幾小塊血泊。這時候新教父已經失去了知覺。雅科夫聽見父親的喊聲,緊接著聽見兩聲響亮的槍響。殺手已經消失,留下雅科夫一個人,他近乎是驚慌失措地衝過來跪在流血不止的父親身旁。他大喊:“米達!米達麗奇斯卡!”但沒有人過來,他的小妹妹已經睡覺了。他盯著父親臉朝下趴在地板上,身邊發黑的血泊已經彙成湖泊,讓他的膝蓋都被染濕了。不一會謝爾蓋就來了,他說聽到了不止一聲的槍擊,出什麼事了?

雅科夫絕望地看向他的摯友:“謝爾蓋!父親被暗殺了!”

這句話仿佛驚醒了整個新羅西斯克,家族成員分紛紛歸來,不一會救護車便趕到。謝爾蓋看著新教父蒼白衰老的麵容,那尚且冒著熱氣的鮮血漸漸滲進他的鞋底。雅科夫搖搖欲墜,他淚水橫飛的麵孔上滿是悲愴,不住地撫摸著父親的鬢角。噢,父親……

謝爾蓋的手提電話響了,他離開大廳走到門外,阿列克謝含糊地說著什麼,哈薩克斯坦口音像一條在沼澤裡扭動的魚。

他一邊接電話,一邊踱步到花園中,看見米達麗奇斯卡踩上欄杆。她穿著漿洗過的製式大衣,帶著一頂哥薩克貂毛帽子,泛著紅暈的臉上滿是天真與無知。她對著樓下那人烏拉一聲就往下跳,暫時代號為“司機”的意大利殺手閃到一邊去,他的煙頭在暗夜中明明滅滅,不遠處停著他租借的卡車。

羅密歐與朱麗葉?白日做夢。

謝爾蓋踩滅煙頭,忽略了雪地上的血腳印,徑直離開了,他要去準備喪禮了。又一次。隨著汽車發動引擎的轟鳴,在新年夜的新羅西斯克留下一道灰黑色的尾氣。美麗的宏偉的海港,黑沉沉的平靜的海麵如同一麵石油的鏡子,漁民留下的汙漬在水上殘留著五光十色的蠅眼似的光暈。

這淡淡的黎明有股死亡的味道,離彆的味道。無人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