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我在前麵拖著雪橇,深一腳……(1 / 2)

我在前麵拖著雪橇,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一個方向走,每分每秒都期待能看見城市的燈光刺破風雪跳入我的視野。我一直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回頭看普羅修特的狀況,他要是沒有堅持住,我恐怕會拖著一個早就凍僵的死人繼續走下去。

背包被我舍棄了,沉重的罐頭和沒用的雜物都救不了我們的命,我們沒有東西吃,但需要一直走下去,如果沒法到達那個小城市,我們都會成為冰雕,如同攀登珠峰路上的遇難者。

到了下午,天氣越來越冷了,風雪也越來越大,寒風像刀子一樣刮著我的臉,雪也已經覆蓋住了我的全身,也許看起來就像個雪人。寒冷、饑餓一直在侵蝕著我們的心智,體力在冰天雪地中不斷流失,前進變得舉步維艱。但是在西伯利亞永遠都不能說放棄,當你放棄了行走、想躺下的時候,就離死不遠了。

後來我發現普羅修特在後麵發出破風箱似的呼吸,我停下來,撐著膝蓋回頭望望,他像個幽靈癱坐在雪橇上,兩手緊抓著,目光如炬,在我回頭的一瞬就看向了我,我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同時也沉下了心。低頭一看,蜿蜒的血跡爬了一路,在我們身後的白雪上留下一條淒涼的紅色。我問這該怎麼辦?他說繼續走。好吧。

但是我決定給他找個樂子,免得睡著了,這種天氣頂不住睡過去就意味著死亡。我摘下手套,哆嗦著從大衣裡摸出一張照片,好小好小一張照片,足以塞進錢夾裡。那是很久很久之前我們在貝加爾湖冰釣時拍的,一個南瓜樣的小孩穿著皮毛套裝,提著一條體型極大的鮭魚站在冰洞前,表情很嚴肅。

普羅修特接過,眯起眼對照我們的臉,說:“這你?”

風把頭發吹進嘴裡,我吐掉,“對。”

“不像。”

“廢話,難道你小時候就梳這個變態發型嗎?”

“你說什麼?!”他又生氣了,我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崗位。

“不跟你聊了,我要繼續趕路了。”

那時候,我是湖畔的皇帝,小狗狗的領主,莫斯科舊日國王,拿破侖的抵禦者,猞猁的盟友,熊的兄弟。在濃綠的郊外夏日,星星與鋼鐵的聖都莫斯科,我有自己的樹屋,帶竹編籃子的自行車,書,音樂碟片,玩具□□,還有媽媽。媽媽,你敢想象嗎,我居然拖著一個大活人走了十幾裡路,冒著風雪,就這麼走,一步一步走。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下來的,是1940年的幽靈在作祟嗎?還是遙遠的大洋彼岸,那個名叫切的阿根廷人來到了我的身邊?可我並不確定自己有那麼偉大,為了一個高於自身的抽象理念,為了集體利益,又或者,為了對一個領袖的愛而想要自我犧牲,從而充滿激情。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媽媽。如果還能再見到你,給我一件你的舊衣服好嗎?我們離得太遠,分開得太久,差點要忘了你身上的香味。

寒冷中,我的雙眼和鼻子竟驚人的發熱,為什麼想到她總是感傷?真可笑,我是來自北方的野蠻人,我的鄉愁竟在遙遠的西歐,在一個早就拋棄了我的女人身上。

“普羅修特,”我叫他,“你還記得你媽媽嗎?”

他詫異於我突如其來的問題,但還是答了:“記得。”

“她是什麼樣的?”

“金發女郎,一段傳說。”普羅修特的聲音裡有種令人想要微笑的得意,“你想象不到她有多美。”

“好想見見。”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