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衣衫襤褸
我一文不名
上帝啊,我這麼落魄怎麼回家去
這般窘迫,這般潦倒
這般窘迫,這般潦倒
上帝啊,我這麼落魄怎麼回家去
如果你錯過了我那趟火車
你應明白我已離開
你可以聽見一百英裡外飄來的汽笛聲
……
不知道是因為這裡沒有像樣的電台,還是因為雨雪暴風已經把廣播塔吹倒了,又或者這摩托車裡的收音機根本就是壞的,歌兒還沒唱完就被扭曲的嘰裡咕嚕打斷,雪花似的電雜音將歌揉搓成刺耳的尖聲。我空出一隻手,把調節頻道的旋鈕來回扭動,讓我聽歌!我再次回憶起以前上學時,控製不住想要聽樂隊的感覺。
就這麼不停撥弄了十幾分鐘,普羅修特終於被整煩了,拍掉了我的手,他的手掌濕濕的,雨越下越大了。我一臉平靜繼續擺弄那旋鈕,還突然把聲音擰到最大,與一陣雷聲混雜著刺耳極了。假如說起初是著急聽歌,那麼後來就是故意煩他了。
他兩條濃密的金色眉毛拱起來,眉頭皺得更緊。剛罵了我一個字就仰起頭,像在聽什麼聲音。
我還想問他乾嘛打我,卻突然聽到那打雷聲由遠及近,如同一群坦克壓境而來。這麼大的雷?我還在疑惑,普羅修特猛地踢開挎鬥的小門,向外跳的同時揪住我的領口,粗暴地將我從車上拽下來,我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樣做,壓根沒來得及反抗。不過這都沒什麼了,因為他把我從車上拽出來的時候我明白發生了什麼,那不是打雷的聲音,是山體滑坡。
我被他從車裡拽出來的時候失去平衡倒在他身上,和他一起摔在地上。還在發愣,普羅修特抓著我的肩膀把我從地上揪起來,拚命向某個方向跑,他的肩膀一高一低地搖晃著,強硬地撐起受傷的腿。
就在我終於站穩的那一刻,我回頭望去,摩托車頭被一塊巨大的石頭砸扁,那石頭如同磨盤一樣碾碎了摩托車,各種機械零件慘叫著被擠出來,跟著石頭一起滾到公路上。公路邊上的鐵欄一點都沒能阻止巨石繼續滾動,石塊衝下山去,發出一陣陣比雷聲更可怕的轟鳴。
我突然意識到:走錯路了!根據地圖的指引,正確的道路根本不該上山……是我分心了。
我有些呆滯地凝望著一片狼藉的現場,再看看那輛像個被踩扁的鞋盒的摩托車,側過臉抬頭看著普羅修特,想要跟他說點什麼,可是張了張嘴唇,喉嚨被哽住了,我眼睛有些熱,顫抖著發出一些不成句子的聲音,肩膀不住地發起抖。
他的雨衣帽子滑落,頭上全是雨水,水珠順著鼻梁和眉毛流下來,金色的發絲緊緊貼在瘦削的臉頰上,嘴唇微微張開,顯然也和我一樣吃驚。他低頭看了我一眼,鬆開抓著我肩膀的左手,把臉轉到一邊,用手把額前的頭發向後攏了一下。
這時無數黑影從山崖衝下來,很快就會埋葬那輛可憐的摩托車。“你的手提箱。”我喘著氣說。
“那裡麵的東西很重要。”普羅修特看著我,歎了一口氣,“米達,拜托你去幫我拿出來。”
我用力點點頭,摘下頭盔塞給他,頓時雨水撲頭蓋臉地襲來。我原路返回,衝到公路正中間,撿起地上一條金屬棒,我甚至記得這是氣缸後麵的一個部件,我心裡充滿了對摩托車被毀的悲傷,握緊它,使儘全力敲在車的擋風板上,頓時如蛛網一樣裂開,“啪”一聲碎了滿地。我伸長手臂摸了進去,在碎玻璃和滾燙的金屬之間摸到了手提箱的把手。我兩隻手一起使勁,猛地將它抽了出來。我跑回去,不知何時,臉上竟然掛滿了淚水與雨水,不知道是因為車毀了還是因為走錯了路,總之還是不爭氣的哭了。普羅修特用力拉住我的手,“快走!”
我跟在他身後飛跑,回頭時看到翻湧的泥雪與石塊從山崖上跌落下來,樹木紛紛斷裂,摩托車的油箱在雨中爆炸了,短暫地照亮了灰暗的天空,橙紅色的火焰熊熊燃起,這麼大的雨水也無法澆滅。
這時我的心才狂跳起來,不,是我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方才那一切如同屏住呼吸後的大腦空白,我的胸口被撞得微微發疼,緊緊抓住普羅修特的手,如果晚幾秒鐘,我們就可能死在崩塌裡,或者被油箱爆炸活活燒死。他握了握我的手,對我笑了一下。我把臉藏在夾克衫裡,濕乎乎的羊毛內襯摩擦我的臉,在那熟悉的可惡的卻令人安心的氣味中,我把頭輕輕抵在了他的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