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咂舌，感歎真是倒黴。

她先說自己叫柳德米拉，又仔細地問了問山上的情況，聽完我的描述後若有所思，沉默著駕駛著大卡車繼續向前。

“您要去哪兒？”我上車十幾分鐘才想起來問。

“去赤塔。”她空出一隻手指指後麵，“送貨。”

我心想太好了，“我們也要去，帶我們一程吧？”

“不都叫你們上來了嗎。”她笑起來，露出板正的白牙，深綠色的眼睛下麵露出了幾條深深的皺紋。

柳德米拉讓我到後座去照看著‘遊客’，他看著快要斷氣了。我爬過去，挨著普羅修特坐下，他呼吸沉重地靠著車壁，雙眼緊閉。

柳德米拉扭響了收音機，還是那個民謠頻道，貨車在深夜的公路上緩慢行駛，我昏昏欲睡。

我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沉沉的，車停在一個巨大的停車場，我趴到床邊，柳德米拉在下麵站著抽煙，和其他的卡車司機們聊天。我鬆了口氣，又閉上眼睛，靠在普羅修特身上。

……我猛地清醒，晃了一下頭，轉過臉看看身邊的普羅修特。他還是沒醒，像兩根房梁，我倆的頭一上一下靠在一起，雨衣上有我留下的體溫。他的頭發又散開了，一縷一縷的搭在眼皮上，乾燥後變得蜷曲。我一動，他的臉頰失去了倚靠，頭頓了一下，悄無聲息地睜開眼睛，疲憊地轉動眼珠看了看我，然後坐直。

“到哪了？”他仰頭靠在椅背上，看起來很蔫。

“不知道，在一個停車場裡。”

他再次閉上眼睛，顯然沒什麼精力再多說話。

柳德米拉抽完煙，再次上車，載著我們到後方卸了貨，隨後告訴我們早就到了，從這裡下車，往南邊走一段就能進城裡。我真誠地感謝了她，用力地握住她的雙手，她也以同樣的力道回應我，這一下令我十分感動，好久沒有和本地人待在一起了。她給了我地址，說以後要給她寫信，她家裡有個小女兒，跟我很像，都是綠眼睛。我沒有說話，生怕流露出軟弱的聲音。

黎明時分，城裡空蕩蕩的，路燈還亮著，雨也還在下，赤塔的一些店鋪已經醒來，煙囪上冒出灰白的煙霧。整座小城都浸泡在寂靜清涼的雨水中，空中飄蕩的煙霧讓我覺得十分溫馨。

我扛著普羅修特到處找招待所，心中有種奇妙的使命感。碰到一個老板娘在折騰卷簾門，我快步走過去。

“有早餐嗎？”我問。

她看我扛了個男人，上下掃了掃我，“有，還有空房間。”

我點點頭，“都要。”

我把普羅修特丟給老板娘，對著門腳的鎖踹了一下，卷簾門立刻鬆了，再使勁向上推，門開了。老板娘哎喲哎喲地叫了幾聲，我又趕忙把死豬接過來，真他媽沉。

早餐隻有冰涼的俄羅斯酸菜與厚切乾奶酪，普羅修特聞到食物的味道醒了，像做夢一樣說想喝熱紅茶，老板娘發現他長得帥，勉強給了他一杯茶。

我問：“收不收美金？”

因為我的錢和摩托車一起炸沒了，而普羅修特的衣服內袋裡還有點錢。哎，平時不愛大手大腳的，但是馬上就要到機場了，辛苦了這麼久，總覺得得對自己好一點。花彆人的錢真不心疼。

老板娘接過去，捏了幾下，“二樓最靠裡麵的，你們一會兒自己去吧。”說完就包上頭巾，推著小車出去了。

我看著外頭灰蒙蒙的天，普羅修特低下頭聞了聞紅茶的香氣，一頭栽在桌子上，又睡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