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遠小心將青玉簪放回乾坤袋裡——那是他師傅在他弱冠時親手做的法器。幾十年了,青玉簪光華依舊,還像他師尊送他時的模樣,足見主人對它的愛惜。
收拾好,水鏡從半空落下,剛觸地便消失了,地麵沒有半點水漬。
陸安遠推開窗戶,攬起裙擺直接從窗口跳下去。
穿著裙子,他不好意思見人,便自欺欺人地走了一條不尋常路。
臨街的二樓上,一扇窗戶被推開,窗後的男人穿著一襲紅衣,懶懶地斜坐在窗台,背靠窗邊,盯著陸安遠走遠……
今夜無星,月亮一直掩藏在厚重的雲層裡,模糊的光亮透過雲層灑下來。
陸安遠沿著街道走,遇見巷子就拐進去,在不知道從哪個巷子出來時,陸安遠終於看見了個人。他往前走了幾步,那似乎是個姑娘。
他走近,果然是之前在淺草村遇見的姑娘,小姑娘今兒穿著一件橙色的直領對襟衫,下身是一條白色的裙子,裙子褶皺處似乎繡了什麼圖案,借著朦朧月光,陸安遠勉強認出是橙色絲線繡的芒草。頭發也不似那夜見到的亂糟糟的,而是梳了一個平整又乖巧的雙丫髻,他前兩日見到苗苗梳這個發髻時便覺得適合小姑娘,今日見了,果然很好看。
小姑娘也看見了陸安遠,疑惑地歪著腦袋,清澈的大眼睛裡滿是疑惑。
陸安遠走上前,親昵地拍了拍小姑娘的頭發,“上次你還沒回答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他說著,語氣裡藏了些委屈,可是小姑娘好似不認識他一樣,眼裡的疑惑更甚。
薑芒其實整個人是有些懵的,她其實不太喜歡和彆人離得太近,眼前這個穿著裙子的“姐姐”上來就拍了她的腦袋,平日裡她頭疼拍自己腦袋,阿蕪都會很生氣的!
阿蕪那會是怎麼說來著?
哦!
拍腦袋會變笨的!
按理來說,她現在該生氣的,可是這個“姐姐”給她的感覺很舒服,和上次遇見的哥哥一樣。
薑芒已經記不住那個哥哥長什麼樣了,隻記得他靠近自己時她就會很舒服。
“阿蕪說拍腦袋會變笨呀!”薑芒伸手去推陸安遠搭在她頭頂的手,推開後,她想了想又接著道:“阿蕪說問對方姓名之前要先說自己叫什麼名字的。”
“姐姐,你不禮貌。”小姑娘抿著唇補充道。
姐姐?
陸安遠聞言沒忍住扯了扯自己的臉頰,他的障眼法隻對普通人有效,對魔族和修仙者都是沒用的,他記得小姑娘周身靈氣可深厚了,沒道理認不出自己的性彆呀。
“我叫陸安遠,前幾日,在淺草村,我們曾見過的。”陸安遠乖乖回答,“你忘了嗎?”
前幾日?
小姑娘若有所思。
想了半天,小腦袋還是沒想通,“可是阿蕪說穿裙子的都要姐姐啊。”說著,她拎起自己的裙角,轉了圈。
“就像我穿的這種。”
……
上次匆匆一見,陸安遠還沒發覺,現在他才發現,這孩子不對勁。
外表留在豆蔻年華,心智卻如同幼子。
不知為何,陸安遠現下心裡有些惱怒。
他不明白,小姑娘口中的“阿蕪”為何放心留著小姑娘晚上在街上遊蕩。
就算是今日才到的萬方鎮,也不該不知道鎮上已經連續丟了三個姑娘了。
陸安遠突然想起遠在明徽山的廖師姐和顧師姐。這小姑娘若是在他們玄滄派,誰敢讓她去出任務,他顧師伯底下的幾個師姐還不得把玄滄宗掀了?
陸安遠想到著,深覺這個門派不太靠譜。
他彎下腰,視線與小姑娘齊平:“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外麵呀?”
“薑芒。”
這是在回答他先前的問題。
“買糖葫蘆。”小姑娘咬著嘴唇,神色有些委屈:“白天,這裡,有糖葫蘆。”
白日確實有人在這附近賣糖葫蘆,許是小姑娘打這經過時見著了,晚上背著師門同伴偷偷過來買糖葫蘆。
這段時間萬方鎮少女失蹤一事鬨得人心惶惶,鎮上的人家一到申時便門窗緊閉,街邊商戶稍遲些,但也一定會在酉時前關門打烊。
整條長街既無人影,也無生息。
陸安遠想問一下小姑娘住在哪裡,要送她回去,還沒開口,身後就有動靜傳來。
他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身後,黑色的影子在石板鋪成的路上越發扭曲,狂風卷起烏雲,遮住了天上最後的光亮,,陸安遠沒時間用法術送小姑娘離開,隻好低聲問了句:“能跑嗎?”
小姑娘看看他又看看陸安遠身後猖狂的黑影,遲疑地點點頭。
“那你現在趕緊去找你的阿蕪好不好,哥哥有點事要做。”
小姑娘盯著地麵,在黑影徹底移到他們腳下時,她抬起頭,衝著陸安遠甜甜地笑了笑,然後搖頭拒絕。
有什麼東西從腳下石板路鑽了出來,纏上陸安遠的腳踝,冰冷粘膩。
烏雲散去,長街一片寂寥。
風不知從哪裡吹出一個破舊的紙糊燈籠,骨碌碌從不見光的巷子裡滾到長街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