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月漓蹲在旁邊看著,連連讚歎納蘭央的畫技。
納蘭央是前任北羌王送到商國的質子,因容貌俊美受到商王武丁的喜愛。
年歲漸長,他又因畫技超群,成為商王的禦用畫師,一片銀杏葉,自然不在話下。
不一會兒,納蘭央指著自己畫的那片扇形葉子說道:“公主你看,這就是銀杏葉,它是扇形的,每逢冬月前後,滿樹黃色的銀杏葉被風卷落,鋪滿街道,我再沒見過比那更美的場景了!”那葉子極細致,就連葉上的紋理畫得清清楚楚。
薑月漓從未離開過草原,聽了納蘭央口中描繪的美景,對中原更加向往。
她緩緩睜開眼睛,望著城樓下鋪滿銀杏葉的道路,眼中滿是深情。
明明此時身在美景中,為何卻無半點欣賞之意呢?
天色漸晚,夜幕悄然而至,如一潭死水般,毫無聲響。
祖庚的房內仍亮著燈,他漫不經心地看著軍師的手指在那張羊皮地圖上比來比去。
從殷城到商軍在北羌的營地,最後停在了諾爾蓋草原的邊境。
“殿下,微臣不明白,大王既然已經同北羌王協議和親,北羌王也答應每年的進獻的貢品由大王指定,您為何還是不肯放過北羌呢?”
祖庚的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拍著軍師的肩膀說道:“北羌勢力猖獗,極易對大商造成威脅,如若不趕儘殺絕,必定後患無窮!”
“殿下又該如何向大王那邊交代呢?”
“軍師請放心為本王謀劃,父王那邊本王自有辦法應付。”
軍師歎了口氣,緩緩說道:“隻是可惜了今日剛入太子府的北羌公主了。”
“本王為了王位連兄長都可以犧牲,何況隻是一個女人呢?”
“聽侍女們說那北羌公主長得可是傾國傾城,又能歌善舞。知書達理,蕙質蘭心,是個難得一見的奇女子啊!殿下您忍心嗎?”
祖庚擺擺手說:“自古紅顏多禍水,本王可不會為一個女人而耽誤整個國家,本王要找也要找後母辛那樣能征善戰又貌美如花的女子!”
“殿下還年少,閱曆尚淺,其實啊,很多感情的事情是說不清的……方才微臣說的進攻路線殿下可記住了?”
“記住了記住了,軍師早些休息吧。”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軍師走後,祖庚獨自一人在房裡比劃那張羊皮地圖,“諾爾蓋草原河流眾多,糧食儲備充足,困人圍剿顯然行不通,依軍師所言,牧民難熬冬日,如果從營地直逼諾爾蓋沼澤,攻取牧民放牧的牧場,進而切斷水源,打勝仗的可能性就大了些……”他嘴裡喃喃著。
不覺間,已過了子時。
窗外月兒半圓,星光璀璨,偏殿傳來低回宛轉的琴聲,祖庚循著琴聲走向偏殿,朦朧的夜色蓋不住如火如荼的紅葉李。
李樹下的女子一襲白衣,與月光相襯,顯得更加白淨動人。
音色本就深沉的馬頭琴,在她的手中又添了幾分淒涼。
不用想,她一定就是北羌來和親的公主。
一絲悔恨在祖庚的心頭滑過,他忽然恨自己為何還想要讓眼前這個遠離家鄉來到殷城與自己和親的女子變得無親無故。
但是這種悔恨僅僅隻是讓祖庚心頭一顫,比起王權,這些都算不上什麼。
縱觀古今,哪位君王功成名就的背後不是萬頃白骨呢?
況且明日拜堂之後,祖庚還有一生的時間去彌補她心上的傷,而那萬人之上的王位,此時正觸手可及。
可見在祖庚心中,美人永遠在皇權之下。
原本商王武丁心中太子的最佳人選是長子祖悸,自屍祭大典後,祖庚便開始算計祖悸,最終武丁惑後妻之言,將祖悸流放。
祖庚命人一路追殺祖悸,最後上報商王,祖悸病死於流放途中,天下哀之。
商王偏愛三子祖嘉,不看好次子祖庚。祖庚認為,隻要滅掉北羌,商王便會對自己刮目相看,因此北羌王在諾爾蓋多活一日,祖庚就離王位遠一步。
唯有除掉北羌王,永絕後患,才能鞏固自己在武丁心中的位置,證明自己的才能。
未等曲終,祖庚便離開了偏殿,李樹下的白衣女子,仍在用琴聲訴說著連綿不儘的思念。
曲已闌珊,她抬起頭看著天空,隻覺月朦朧,星稀疏,不及諾爾蓋草原的一半美。
她知道,方才回廊對麵站著一個黛色衣衫的男子,想必那就是商國太子祖庚了。
他給薑月漓一種若即若離的感覺,使得薑月漓不敢抬頭看他。
曲儘之時,薑月漓看到的隻是他的背影,那偉岸的身姿,逐漸被夜色吞沒,隻剩下無儘的黑夜。
這一夜,不知又有多少人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