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從未想到自己的太子竟如此貿然!”大抵是祖庚所言確實有理,武丁語氣稍稍緩和,卻仍不願給他好臉色看。
祖庚受訓不語,隻聽武丁語氣又稍緩和一些,發問道:“孤聽聞太子妃墜樓了,可有此事?”
祖庚故作哀狀答:“月漓與我多飲了幾杯酒,在城上賞景時不慎墜下。”
“她生在草原,怎會幾杯就醉?”武丁想了想又開始自言自語:“她鐘情於歌舞,又研究中原文化,酒量不如其他女子也是理所當然,隻可惜了這女子啊......”
祖庚仍跪在地上不作聲,武丁朝他揮了揮袖,道:“你心裡也不好受,且去思過吧......”
北羌長公主、大商王儲妃薑月漓於冬月初十午時風光大葬。
古玉為棺,金絲楠木為槨,以花梨、紫檀、烏木、樟木為題湊。
太子府上下五百人身披白衣麻布,哀樂齊鳴,黃紙漫天,滿城嗟歎,卻不聞哭聲。
直至亥時,方聽有一女於偏殿痛哭,侍人皆聞。
祖庚心知是繁霜,午時出殯顧及太子顏麵未能失態,隻能趁著夜深人靜哭訴一番,加上睹物思人,哭聲更為淒慘,他自然沒有出門製止。
然暴雨自初十起接連七日未停,洗儘了殷城城樓下的血跡。
繁霜一人跪在靈堂前,雙眼布滿血絲,卷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她嘴裡喃喃著:“早知如此,就該請納蘭公子與公主見上一麵的……”
“沒有了就是沒有了!”不知何時,祖庚站在了繁霜的身後。
他雖穿著白衣麻布,臉上卻沒有一絲痛苦,連語氣都冷冷的:“何必再為無用的事耗費精力!”
繁霜抬起頭盯著祖庚的眼睛,眉頭緊皺,隨即又低下了頭,自言自語道:“你們這種貴族公子,又怎能體會到這種感覺呢?我三歲失去雙親,羌王把我撿回去,公主待我如親妹妹一樣,如今她不在了,我連哭也要偷偷的……”
“沒人不讓你哭!”說罷,祖庚便拂袖而去。
窗外電閃雷鳴,若是這暴雨再下下去,隻怕要將大商淹了。
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天公有意,頭七一過,暴雨便毫無預兆地停了,仿佛是在為薑月漓哭訴,待她魂歸地府時將雨停了。
流言在街頭小巷一傳十,十傳百,就這樣傳到了太子府的人耳中,侍人即便猜出什麼,也不敢聲張。
薑月漓墜樓乃繁霜親眼所見,可她即便揭穿了真相,也沒人相信。
確切的說,是沒人敢相信。
如果真相傳到了商王耳中,他也隻會選擇相信自己的兒子。
繁霜坐在銅鏡前,薑月漓捏過的胭脂紙、用過的梳子、還沒穿完的嫁衣,眼前的一切都曆曆在目。
所有事情都發生的太快,使得她無法承受。而真正的始作俑者,雙手沾滿了北羌人的鮮血,竟可以裝作全然不知。
繁霜每日寅時到靈堂祭拜,戌時才離開,三年後,繁霜鬱鬱而終。
世人隻知,王儲妃成親當日大醉,與太子賞景時不慎墜樓,北羌也在那一日受降,忠心的侍女很快隨主子而去。
不久之後,大家好似忘記了這些事,殷城還如往常那樣安寧,隻是比薑月漓進城時多了幾聲商販的叫喚聲。
一個亡國公主的忠魂,就這樣被時間的浪潮衝散了。
坊間傳言,王宮秘聞,俯仰之間,已為空塵。
公元前1192年,武丁去世,廟號高宗,其次子祖庚繼位。
祖庚統治商朝期間,繼承其父“武丁中興”的事業,積極開拓,遵行禮製。
雖毫無建樹,百官非議,商朝國力和文化卻未受影響。
公元前1198年,祖庚病逝,葬於殷。
祖庚在位六年未立後,未封妃,亦無所出,遂由其弟祖嘉繼位。
如果時間永遠停在冬月初七那一夜,不知祖庚會不會聽完那支曲子,然後走上前去,緩緩道:“某姓子,名躍,敢問姑娘芳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