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月已過,祖嘉立,是為帝甲,鑼鼓震天,禮樂齊鳴。新帝設宴,唯相國以抱恙為由未出席。
冬月初,銀杏葉落滿庭院,納蘭央牽著納蘭月的手,一同看著滿院的銀杏,一片銀杏葉飄到納蘭月的掌心,她轉臉問納蘭央:“爹爹最喜歡什麼花?”
納蘭央蹲下身子,看著納蘭月的眼睛,笑道:“爹爹從前最喜歡銀杏,而今最喜歡的是格桑梅朵。”
“為何喜歡?是因為它的樣子好看嗎?”
納蘭央怔住幾秒後,撫著納蘭月的頭發,說道:“當然不是,格桑梅朵在藏文中代表著幸福吉祥。”他眸中的溫柔與當年相比,絲毫未減,隻是他望著的人,不會再是薑月漓。“月兒呢?月兒最喜歡什麼花?”
“格桑梅朵。”
“月兒見過格桑梅朵?”
“前幾日在書房無意看到一朵乾枯的花,覺得好漂亮,便問了娘親,娘親說那是格桑梅朵,還說殷城是沒有這種花的。”
納蘭央笑道:“等月兒長大了,爹爹帶月兒去看,可好?”
“好啊好啊!”
溫如煙此時正在畫堂前繡花,她時不時抬起頭望望院子裡談笑的父女倆,臉上滿是笑意,這種生活正是她想要的,即便納蘭央不是商朝尹相,也沒有這家財萬貫,她仍會很滿足。
想著想著,她手中的繡花針刺破了手指,“啊”,她輕輕叫了一聲,納蘭央聞聲而來,見她指頭滲出一滴血,連忙扯下衣角,細細為她包紮,他慢慢打好了結,語氣輕柔:“這麼不小心的話,日後為夫可要學女紅了。”
溫如煙打趣道:“堂堂商朝尹相,不與商王論國事,反倒要在府中學女紅。”
納蘭央摟過溫如煙,在她額上落下一吻,輕聲道:“府中有嬌妻,令我心牽掛。”
溫如煙倚在納蘭央的懷中笑著,眼睛卻呆呆地望著遠方,蕭瑟的秋風送去了大雁,吹落了院中的銀杏葉,吹得溫如煙心中一片迷茫。
光陰如箭,歲月如流,納蘭月轉眼間已至髫年,年僅七歲舞藝超群,知書達理,年至金釵時,便出落得大方動人,眉眼間竟有些薑月漓的模樣。
壬寅年冬,天大寒,溫如煙寒疾發作,納蘭央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溫如煙麵容蒼白,渾身無力,疼痛難忍,但每每倚在納蘭央的懷裡,總會覺得無比安心。
納蘭央知道,寒疾之症藥石無醫,他將熬好的藥喂到溫如煙嘴裡,希望能為她減輕痛苦。
“夫君可否為如煙講講格桑梅朵的故事?如煙想聽......”
“好,為夫講給你聽。”納蘭央撫著溫如煙的頭發,聲音低沉溫柔,“諾爾蓋草原的格桑花海中,有位美麗的姑娘,她總愛在花海中儘情歌舞,有個中原歸來的男子,在花海中與她邂逅相遇,他們本以為能夠一直在一起,奈何天不隨人願,那姑娘終究不屬於他,他托人送了切瑪盒給那姑娘,盒子裡裝著一支格桑梅朵,希望她此後可以幸福......”
“後來呢?他們可是就此彆過,各生歡喜了?”
“如煙可聽過紅顏薄命?”納蘭央將溫如煙摟進懷中,“後來啊,那姑娘在出嫁當日抱著切瑪盒從城樓一躍而下,男子趕到時,姑娘已經被她的新郎抱走了,城樓下隻剩摔壞的切瑪盒。”
“之後那男子過得如何?”
納蘭央輕笑道:“那個男子拾走了切瑪盒,回到中原,娶妻生子,過上了安穩的生活。”
“他快樂嗎?他還愛她嗎?”
溫如煙的問,得到的隻是納蘭央的沉默。
“愛不愛隻有男子自己知道吧......”溫如煙的頭埋在納蘭央的胸口,卻感受不到他的溫熱,“隻是可惜,這些年,你給的溫柔,從不屬於我......”
語罷,她竟覺納蘭央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三九後,溫如煙氣絕,納蘭央死死抱住她,低沉的嗚咽聲不斷,口中喃喃著:“為夫於你有愧......”
納蘭月第一次見父親落淚,自己也哭成了淚人。
遺憾情愁未解成,須臾白發此間生。溫如煙的離世再次打擊了納蘭央,一夜之間,青絲成雪,華發滿頭。
拓拔央不清楚,自己這些年來究竟是真心對溫如煙好,還是將溫如煙錯當成薑月漓,此刻他的心是痛的,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愛,眼眶中的淚水倒映著二十二年前許下的承諾。
彼時賞花節還未結束,草原上篝火冉冉,這樣美麗的夜晚正適合青年男女談情說愛,納蘭央與薑月漓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對。
不知是被篝火映著顯得臉紅還是薑月漓自己紅了臉,身旁的少年細細看著,眸中仍是那透不過的深情。
“如果我們最後不能在一起,你會忘記我嗎?”所有沉溺在愛裡的女子都會問這個問題,薑月漓自然也不會例外。
“你那麼好,我為何要忘記呢?”
薑月漓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說:“那我們學中原人拉勾,若是你把我忘了,我便把你送到寺裡去做喇嘛。”
納蘭央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兩隻手勾在一起,他笑著對薑月漓說:“我不會忘記你,這是承諾。我這個人,向來說一不二。”
“那好,咱們一言為定,既然是我先伸的手,我也不會忘記你的!”
納蘭央笑著點點頭,將她摟在懷裡,他抬頭望著天空,那雙滿含柔情的眸中似乎藏著無儘的秘密,讓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