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夫人與我坐在院中,積雪無人掃,倒也是一番風景。
她深深凝眸,我不知她此刻心中所想。
我儘想著元帝,想著他這般無情,不僅不信任我,這幾個月我受苦時他也不曾過問。我暗暗問自己此番重回人間是否值得,問自己有沒有後悔。
與其這樣受他無情的苦,不如早些了斷,去受那銅蛇鐵蟻啃噬之苦,不再求與他廝守。
想到這裡,我胸口似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
“外頭太涼,你身子還沒好,還是進去吧。”
剛起身,我腳一軟,嘔出一口鮮血。
於夫人扶住我,大叫道:“清溪!快去叫太醫!”
“姐姐,你看,天上又下雪了......”
“快彆說話了,等太醫來了好好瞧瞧你......”
“姐姐你彆哭啊,多不好看......”
晨風暮雪,天地由這風雪連成一片,像是要吞噬這世界,連同我的心也一起絞碎。
飛雪亂舞,太醫們接踵而至,他們身上的寒氣使我不停發顫。
“清溪,再添些炭來。”於夫人忙前忙後,心急的很,“棉被都蓋上了,怎得還在發顫。”
我躺在床上,餘光瞥見太醫們跪在床邊低頭不語,大抵他們也束手無策了吧。
閉上眼隱約還能聽見外頭的歡慶之聲,忘雲居卻亂成了一鍋粥。
“魏太醫呢?快去請魏太醫!”於夫人大喊道。
話音未落,魏太醫抱著藥箱跑進來,直奔床前要給我把脈。
我看他麵容憂愁,便問:“連魏太醫都沒有辦法嗎?”
他搖搖頭,嘴唇微啟似是想說些什麼,卻又合上了。
“陛下,宮門口有個白麵道士非要見夫人,奴才想攔都攔不住!”
元帝不知何時也來了,他站在角落裡一言不發,若不是有小廝進來稟報,我還沒有注意到。
“讓他進......”元帝話說一半,那白麵道士已然出現在他麵前,他盯著道士的臉,驚得說不出話來。
等他緩過神來,旁人早已被那道士攆了出去。
“七爺這就來收人嗎?”元帝嘴唇顫動著。
來者乃地府鬼差謝必安,世人尊稱七爺。他腳下未沾半點雪漬,一進門我便認出來了。
“晚輩是來救人的。”謝必安微微一笑走向我,道:“夫人陽壽未儘,倒也不必這般愁腸千結,萬事皆有定數,到時夫人自會明了。”
他掐緊我手腕上的筋脈,我感到一股力量源源不斷地湧進身體,融入血脈。
“陛下心中一定疑惑,為何前幾日忽然就記起那些事情了。”謝必安鬆開我的手,走向元帝,緩緩道:“你缺失的一縷精魂回到了你的身上,因此那日你才會在明政殿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謝必安說,當年我死後,納蘭央將溫如煙當成我的替身,與她成了婚,育有一女,取名納蘭月,容貌與我不甚相同。其實那女孩隻是納蘭央的一縷精魂所化,他心中想著薑月漓,自然幻化的樣子也如出一轍。
元帝此前不記得我,正是因為兒時大病一場,失了那縷精魂。而我腹中此前的女嬰,便是那精魂所化。
“那孩子終有一死,唯有如此,陛下才能記起往事,夫人此行才有價值。”
不愧是地府鬼差,能將生死說得這樣輕鬆。
“可是這樣,也太過殘忍了,如果讓孤選,孤寧願永不記起那些事。”元帝轉頭看我,道:“不記得那些事,我們不也過得很好麼?”
“生死有命。事已至此,無需多言。”說罷,謝必安便化作白煙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