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夜(2 / 2)

月光與玫瑰 江漁白 5862 字 10個月前

他還是問起來,“那位鄰居爺爺還在嗎?”

顏悅點點頭,“在的。劉爺爺和珩叔叔是我的債主。等我畢業啦,賺錢後要把高中的生活費還給他們。”

她的言語中又出現一位新人物,珩叔叔。

蘇垣問道,“珩叔叔是誰呢?也是村子裡的人?”

顏悅說,“珩叔叔是劉爺爺的兒子,也是我高中的老師。高中三年,他每年都會偷偷給我塞生活費,一開始我不要,後來他直接幫我充到飯卡上。沒有他,我估計高中時就輟學去打工啦。”

他看著她,想起那句,她記得生活中每位萍水相逢人釋放的善意。

這些既是她人生的幸運,也是她心理上的包袱。她太想償還接受到的每一份善意,所以才過得如此辛苦。

他開啟今晚第二次勸解,“你珩叔叔也許並不著急這些錢。你可以等稍微寬裕後再還他。”

她說,“我知道呀。隻是這筆債務一直在賬本上記著,早點歸還,能早點輕鬆。”

她有一個賬本,記錄著每一份善意。或許,他付費的眼藥水、雞腿、甚至今晚的餐食都會被她記錄在案。

想到此,他沒再言語。十月份的江風吹過來,他又想到第一夜她提及到的開心事情。

蘇垣轉頭看向顏悅,正在低頭喝粥的她,遇到秋日的江風,應該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她將粥喝完,剩下大半的點心被她重新裝回袋子裡。她從車裡走下來,對著江水伸了個懶腰,說,“蘇垣,謝謝你。”

他問,“晚飯的話,不用謝。”

她搖搖頭,說,“這是兩年多來,我第一次這麼從容的看江景。”

他開口說,“這份從容是你辛苦換來的。謝謝你自己呀。”

她嘴角的笑容慢慢綻放,猶如粉嫩的花苞,在滿臉緋紅中一瓣一瓣地張開,直至盛開怒放,過程中淡雅清新柔美瀲灩應有儘有。

她與他白日夢中那朵盛開的水芙蓉一樣美豔絕倫。

從此,心中關於遠若青山近若芙蓉有了具向,蘇垣想。

“真漂亮。”

“真漂亮。”

倆人異口同聲地誇獎,一個誇人,一個讚景。

顏悅以為他也在稱讚江邊夜景,回過頭看他,問,“作家先生也覺得漂亮?”

他點點頭,“美麗極了。”

他走到她身旁,問,“需要我扶著你沿河走走嗎?”

顏悅搖搖頭,“不用。今晚已經耽誤你一個多小時,謝謝你的晚餐和美景。我可以坐公共交通回去,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蘇垣說,“我閒人一個,時間花在陪你聊天,總比花在發呆浪費上好。”

顏悅問,“你沒女朋友?”

他搖搖頭,沒有,一直單身。

顏悅安慰說,“那一定是你設定的標準太高。我珩叔叔比你大兩歲,他家娃娃已經上幼兒園啦。”

說完,她覺得剛剛的話有歧義,解釋說,“我說錯話。珩嬸嬸很好的,他們很相愛才結得婚。我應該說,一定是你還沒遇到愛的人。不用著急,總會遇上的。”

蘇垣也笑起來,“借你吉言。我一定會遇上的。”然後問她,“你呢,有喜歡過的男孩子嗎?”

她搖搖頭,“沒有。沒時間想這些。等我一身輕鬆後,再好好享受愛情。現在還不急。”

他接著問,“心裡想過標準嗎?男朋友究竟是什麼樣的?”

她還是搖搖頭。“沒有。愛情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不應該有標準的。它應該是一種感覺,它降臨的時候,猶如煙花在心中綻放,嘭的一聲,讓人心花怒放。你的心告訴你,就是她/他啦。所以,我從來不會設定標準。”

他笑著問,“你一路單身的人,談起愛情比我這個文化人還文藝。哪來的體會?”

她也笑起來,“我雖然沒經驗。我室友有經驗呀,圍觀她兩年來換了十幾位男朋友啦。每一次愛情來臨的時候,她都會在宿舍大喊,這次感覺對啦,就是它呀。”

他撲哧笑噴出來,“你室友這麼厲害?”

她也笑著說,“她愛的都是紙片人。哈哈哈……”

啥?

蘇垣想,原來她室友是這樣的女海王。

顏悅看著目瞪口呆的蘇垣說,“時間不早啦。我該回學校,明天還有早課。你晚上真的沒有彆的安排?”

她又一次與他確認。

他扶她坐進車裡,說,“真的沒安排。”

回學校路上,顏悅想起上次他談到的那位偏執的讀者,遂問起來,“你的那位黑粉讀者還在網上批評你嗎?”

蘇垣點點頭,“批評還是在批評的。不過,我發現他/她有點意思。他/她會和其他批評者辯論,甚至有些時候,還會站在我這邊,幫我說話。遇到一些無理取鬨的讀者,他/她還回罵人,回去重讀一遍書等看明白了再來評論。”

顏悅說,“還挺可愛的。你如果搞簽售的話,我猜他/她一定會出現。到時候,你可以與對方交談一番,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收獲。”

他笑著說,“其實我更想和你討論我所有的文字。顏悅,這幾次與你聊天,我很開心。”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應該早點下單買套你的書。”說完,她也發表一下感想,“我也是,與你聊天很愉悅,甚至比愉悅還要多一些。”

蘇垣說,“不用你額外花錢,車裡有一套,下車後送你。歡迎顏悅女士閱讀並批評指正。”

她羞赧地笑著,“我平時讀的文學書籍不多,你不要抱太高期望。”

他說,“我寫的都是通俗文學,不是嚴肅文學。你一定可以看懂的。不過也不著急,你有時間就看,沒時間的話,我以後講給你聽。

平時照顧好自己,生活上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如果你覺得欠彆人不好的話,可以欠我一個人的。”

他想到她之前提到的吃過狼吞虎咽的苦,他相信她吃過的苦不止這一項,可能有一籮筐,也可能多得都數不過來。

顏悅鼻頭一酸,眼眶裡充盈著淚水,她強忍著沒有讓自己落淚。她點點頭,沒再言語,直到車子停在學校南門。

顏悅趁著蘇垣開後備箱拿書之際,抽了紙巾把眼角的眼淚抹去。她打開車門,重新背起書包,伸手要接蘇垣手裡的書袋子。

他沒有鬆手,而是攙扶起她的胳膊,說,“車子進不去校園,停外麵。書重,你腳也不方便,我送你到宿舍樓下。”

她怕自己再掉眼淚,從他的攙扶中掙紮開,伸手接過他左手的袋子,說,“蘇垣謝謝你。我腳可以走路。不用你送啦。早點回去休息哈。”

說完,她一步一步地朝校門走去,從背影看每一步都無比堅定和用力,直到她在前方路口拐彎後,才放緩步幅,用手裡揉成一團的紙巾擦拭新的眼淚。她仰起頭,久久地望著夜空,把眼裡所有的眼淚都憋回去,又邁開步子朝著宿舍樓走去。

如果顏悅剛剛回頭的話,一定會看到她身後站立的蘇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