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垣站在距離她十米遠的地方，看著肩上背著書包懷裡抱著書袋的她，獨自一人站立著。不遠處的路燈打在她身上，她除了仰望星空外，沒有任何動作。天地之間瞬間安靜，猶如一部默片，他好像還能聽到舊式放映機轉動的聲響，這一幕比曾經看過的所有電影場景都更能打動他。

回到宿舍後，顏悅丟下書包衝進浴室，留下三位室友麵麵相覷。水溫被調得比往常高些，熱水不斷從頭頂流下，她把臉埋進手掌。

她想，剛才除去維護自己那點微薄的尊嚴外，還因為蘇垣拋出的果子有些許香甜，她怕自己被那一點點的香甜誘惑到。所以，自己必須堅定得離開。

她從浴室出來後，寶兒從她手中搶走吹風機，站在身後幫她吹發。宿舍的大姐和二姐則站在她左右，三人臉上都寫著，“悅悅，發生什麼事啦？”

她不太願意提起蘇垣，便拿腳傷做借口。

大姐二姐鬆了一口氣後安慰她說，“雙腳隻有經受過血肉的考驗，才能適應高跟鞋，無人可以逃脫這個規則。”

寶兒點點頭，說，“假如水晶鞋是高跟的，灰姑娘也不能例外。”

假期結束後，顏悅恢複正常的上課和校內兼職，其餘時間都陪著室友泡圖書館。在她生日前一天晚上，她收到一個包裹，寶兒幫她從樓管阿姨那兒取回來的。

拆開後是一箱來自家鄉的零食，她查看快遞單子才得知是蘇垣郵寄的。

她發消息再三感謝他，並囑咐他不要再郵寄，她並不喜歡。

蘇垣沒有回複消息，而是打電話過來。

顏悅從宿舍走出，來到樓道盥洗間外的陽台接聽。蘇垣在電話裡很誠懇的道歉，“抱歉。你之前說開學第一個月是宿舍最幸福時光，因為大家會帶天南地北的零食來分享。我想著十月份你們宿舍零食空檔期，便郵寄了你家鄉美食。真的抱歉，沒想到你不喜歡。”

顏悅很想告訴他，蘇垣，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那種幸福時光是飽含了家的味道，是經過爸爸媽媽親手打包後才有的味道。

她又仔細一想，他見過自己幾次狼狽不堪的模樣，聽到自己講過一些往事，也從未聽自己提起過爸媽，蘇垣怎麼可能會猜不到呢？無論在他心裡怎麼猜測自己的經曆，都逃脫不了淒慘兩個字。

他在可憐自己。

她緊緊捂住嘴巴，想通這些後，她有些想笑，又有些慶幸。

電話那端的蘇垣，聽到電話裡傳來的風聲，急促的呼吸聲，唯獨沒有人聲。

他沉默了一會兒，發聲打破僵局，“對不起，顏悅。”

顏悅調整呼吸後，說，“蘇垣，謝謝你，真的。我說過，與你聊天很愉悅，不過也僅限於偶遇狀態。我可能還不太適應非偶遇狀態下接受你的關心。你的善意，你的關懷都沒有錯。所有都是我的錯，你就當我在維護自己可憐的自尊心，好嗎？”

她沒等對麵回複，先把電話掛斷，然後關機。

她在陽台上蹲下，雙手抱住膝蓋，開始流眼淚。

寶兒過來牽起她的手，擁著她把她帶回宿舍。

“悅悅寶貝，怎麼啦？誰欺負你啦？兼職單位欠你打工錢？還是你的家人嗎？悅悅……”

寶兒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她哽咽著搖搖頭，渾身打著顫說，“不…不是他們。”

“那是誰呀？我們找他理論去？需要打官司的話，咱們不怕找律師。”

大姐和二姐一個用濕毛巾幫她擦臉，一個給她遞水杯。

她哭累後，用濕毛巾敷著眼睛，然後才開口說，“我被人憐憫了。我不太喜歡這種關係，所以在電話裡拒絕了他的善意。”

寶兒抱住她，拍打著她的後背，“寶貝，這些都不是你的錯，是那個人的錯。人與人的所有關係，都應該是平等的。如果不對等，那就是壓迫。他用憐憫的姿態對待你，就是居高臨下，咱們拒絕他是正確的。既然在做正確的事情，我們就不要自責啦。乖，不哭啦。過了十二點，咱們悅悅寶貝就要二十歲啦。”

大姐和二姐在旁邊猛點頭，附和著林寶兒的話。

她終於平靜後，大姐帶著她去洗漱，二姐把她推倒在床上，寶兒給她敷上麵膜和眼膜。

“悅悅，一定不能再哭啦。你現在臉上貼的是讓前男友後悔去的麵膜。再繼續掉眼淚的話，就變成你去後悔啦。”

林寶兒依舊在她耳旁聒噪。

蘇垣電話被掛斷後，撥回去一直是關機提示音。他拿起鑰匙，開車到了農大門口。車子依舊停在上次暫停的馬路邊。

他走進校門，來到曾經站立過的路口，路燈下沒有姑娘的身影。

宿舍樓已經熄燈，零星幾個房間內有應急台燈的燈光。

他並不知道她的房間是哪個，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樓上。

他看到了四樓的大陽台，一個小時前，她應該是站在那兒接的電話。

她不接受非偶遇狀態下的關心，他猜到電話是被她主動掛斷的。

她覺得自己是在憐憫，所以，拒絕了。

他想要解釋，卻找不到對象。

他被拒絕了，被拒絕進入她的情感世界。

四次見麵的細節，被他在心裡翻來覆去翻閱，他想要知道自己踩雷的點。

提過她的奶奶，狀態正常；提過她鄰居爺爺和珩叔叔，也一切正常。提到室友從家鄉，不對，從家裡帶回的美食，配合自己郵寄的一箱家鄉美食，這就是雷點。

她曾問過女子懷孕的苦，小聲說過父親是麻煩的來源。所以，顏悅的家人，是外人不能觸碰的，應該是不能觸碰的傷疤。除非她自己願意展露，否則誰碰都是逆鱗。

他眼睛注視樓上時間久了，開始酸脹。他靠著車棚的自行車，閉目休息雙眼。

再睜開眼睛時，看到四樓一個房間亮起蠟燭，很淡的燭光。燭光在夜風閃爍，幾分鐘後被吹滅，宿舍的應急台燈亮起。

那應該就是顏悅的宿舍。零點已過，她的生日到了。

他拿出手機，給她發了條消息：顏悅，生日快樂。樓上房間的應急燈光再次亮起後，他轉身離開。

她們宿舍給顏悅準備一塊小蛋糕，在零點給她送上生日祝福。吹完蠟燭後，她一一擁抱自己的好友，謝謝她們給自己的關懷。

蛋糕暫時沒有切，被重新裝回盒子後，顏悅提著它來到陽台。她透過窗戶，好像看到蘇垣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