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腦海裡空白一片,隻想起今日大少爺回府,眾人鬨騰著說大少爺猶如仙人下凡,如今瞧著,哪比得上葉竹姐這樣的現世觀音。
小廝愣了愣神,慌不擇路地踢倒門邊的小黃傘,這才醒過神來,將傘遞出去,“我瞧著今日風大,快下雨了,葉竹姐拿把傘進去吧,省得淋濕了。”
“不必了,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跑回去。”葉竹微微一笑,騰出一隻手推回紙傘,轉身便往院子裡去。
今日這天變幻莫測,方才還是陽光普照,這一會兒時間,紅日便被烏雲蒙了眼,周圍的樹也紛紛搖擺,似有傾盆大雨即將落下。
葉竹懷裡抱著畫卷,不禁加快了腳步。
她今日得空,專心致誌畫了許久,想著二老太太房裡還缺一幅畫,這一卷新的正好掛上去,腳步便快了許多。
也就沒有聽到路過侍女的竊竊私語——
“大少爺真是至誠至孝,不光看了大老太太,還要去二老太太那裡。”
“是啊,二老太太孤家寡人一個,大少爺真是有心。”
*
行至院前,雨滴淅淅瀝瀝地落下,葉竹心慌,輕喊了一聲:“林蘭!”
院門應聲開啟,葉竹稍緩了一口氣,誰料狂風大作,她懷裡的畫卷,竟猛地往前飛去!
葉竹唯恐新畫遭汙,急急奔向前方,卻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搭在卷軸上,兩手一握,將那卷軸定在前頭。
湖綠色的身影上前一步,雙手捏住畫卷,緩慢往下移,“多虧你——”
身著白衣的男子與葉竹對麵而站,他麵容清秀,眉宇間儘是浩然正氣,宛如天上神祗。
葉竹沒料到竟有個陌生人在此,嚇得同時鬆手,連連退了好幾步。
整整五個時辰細心描摹的觀音圖就這麼飄然落地,沾染塵泥。
男子怔住,盯著葉竹的臉半晌,才意識到不對,彎腰拾起落在腳邊的畫卷,“你的畫?”
“……是。”葉竹餘驚未定,默默結果畫卷,小心翼翼地拍掉上麵的塵土,隻可惜下了雨,畫卷上已有好幾處沾著泥點。
她一邊心疼不已,一邊不忘躬身道謝:“多謝公子。”
男子沒說什麼,隻是側了身,讓葉竹進去。
葉竹再次福身,抱著畫卷進院。
院子裡靜悄悄的,唯獨二老太太的佛堂亮著一盞燈,許是二老太太和林蘭都在裡頭,雨聲漸大,故而沒聽見這一場意外。
葉竹捂住悸動的胸口,先把畫卷抱去自己的房間攤開晾平。
她往窗口望了一眼,隻見那陌生男子仍站在院門口,借著一點屋簷躲雨,頗為狼狽。
這雨一時半會是停不下來了,葉竹從屋裡找出兩把自用的黃色紙傘,便推門而出。
“公子。”
林溪亭回眸,就見葉竹執傘而來。
細雨綿綿,傘下伊人,身姿曼妙,便是一副再精妙不過的畫作。
“這傘給您,一路小心。”葉竹將手中的另一柄傘倚在院門邊,礙著禮法,並沒有直接遞過去。
林溪亭頷首,聲音淡淡:“多謝。”
他取了傘,邁步而出,逐漸隱入園中。
葉竹瞧著他的背影,等到人完全離開,才驀的呼出一口氣,將院門關上。
“站在那裡作甚?”女子聲如洪鐘,驚得葉竹渾身一顫。
聽到熟悉的聲音,葉竹忍不住勾起唇角,撐傘往廊下走去,“方才碰到個人,就送了把傘。”
林蘭聞言,不禁蹙眉,一把拉過葉竹,“你不是見著大少爺了吧?”
“大少爺?”葉竹驚愕,“他怎會來這裡?”
她還當是二老太太家的親戚,卻不想,那人竟是這林府的長子嫡孫,林溪亭?
林蘭一見她的表情,立刻斷定那人是誰,不由得哀歎一聲。
“你說這,怎麼偏偏遇上了,虧得大太太要你出城進香,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說著,林蘭就拉著葉竹轉圈,上下察看,非得要看出個好歹,“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葉竹被她說得無奈,兩手握住林蘭,“哪能啊,大少爺是正人君子,哪會對我這個小侍女有什麼動作。”
林蘭狐疑地打量葉竹,確定葉竹沒有說謊,便點了點頭,將葉竹的手臂挽起,“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快進去,二老太太都念了你好幾次呢。”
葉竹這才想起自己那可憐的觀音畫像,愁眉苦臉地去跟二老太太告罪了。
*
雨聲清脆,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林溪亭停下腳步。
“少爺!少爺!”小書童侍墨慌慌張張地撐著傘,努力把傘往前撐,半個身子都暴.露在雨中,看到林溪亭正要高興,卻見自家公子渾身乾爽,甚至還拿著一把黃色紙傘,頓時呆住。
“少爺,您怎麼自己回來了?這傘是誰的?”
侍墨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正要把林溪亭手裡的舊傘收走,就被林溪亭輕描淡寫地攔下,“旁人借的,還要還。”
“誒。”侍墨盯著那把林府下人人手一把的黃傘,也不知是誰,敢把這麼個破傘借給大少爺,淋壞了人可怎麼辦。
兩人正往回走著,就聽林子裡傳來一聲呼喚:“長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