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竹心裡過意不去,神情不免憂愁。
二老太太輕輕撫摸葉竹額角的碎發,“我同大房太太說過了,你就安心在我身邊,不必整日出去避風頭。”
“老太太!”葉竹急著連捶腿也不管了,半身微微直起,內心不安道,“您一向不願理這些俗事,怎麼能為了我——”
二老太太隻是平靜地凝視葉竹。
葉竹被這樣的眼神安撫,慢慢地坐回原位。
林府人丁並不興旺,也就林溪亭這一代才多了些兄弟姐妹,林老太爺那一輩,隻有兩個兄弟。
兄弟二人,一文一武,林老太爺讀書上進,二老太爺則是娶妻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從軍掙軍功去了。
二老太太便是當時嫁進府裡的,原以為隻是寂寞等待夫婿歸來,卻沒想到最終等到的,隻剩一座衣冠塚。
林家老太爺和二老太爺並未分家,念及二老太太孤家寡人,便讓決意一人寡居的二老太太住在了青笙院。
自此以後,二老太太誠心修佛,不理俗事,幾十年來與大房相敬如賓,除去與妯娌大老太太有些話說,與大太太那邊,更是沒什麼交集。
葉竹與林蘭正是十年前一同到二老太太膝下侍奉的婢女,二老太太待她們如親生子女一般,事事無不關心,日日無不掛懷。
如今二老太太居然為了她的事去找大房太太,葉竹心裡難受,如百爪撓心,有話說不出。
她伏在二老太太膝上,兩行清淚順著彎弧的臉頰落在手背上,二老太太捧起她的臉,拿出絹帕,一點點地給葉竹拭淚。
“哭什麼,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二老太太笑起來,招手讓林蘭也過來,“我膝下無兒無女,你們倆就是我的女兒,母親為女兒說話,又有什麼好歉疚的?”
林蘭重重地點了兩下頭,她一向看得開,雖說自己有親生的父母,可上頭還有個哥哥,父母對她,甚至不如二老太太對她好,自然把二老太太和從小一起長大的葉竹看得更重,“老太太說的是,葉竹,你再哭呀,老太太也要跟著你哭了,你可舍得?”
葉竹用手背一抹淚,撇了撇嘴輕輕一推林蘭,“說什麼渾話,我怎麼舍得。”
不過林蘭這麼一說,葉竹也寬心了不少,她是該振作一些,二老太太還需要她,怎麼能為此就哭成這般模樣。
三人哭笑抱成一團,林蘭本要收走的食具也忘了,葉竹正要出門去找林雲借衣服,便把這活攬下來,捧著用過的食具推門出去。
“吱呀。”
夜幕深沉,葉竹剛一推門,手上的托盤就抵住了一堵硬邦邦的牆。
她震驚地睜大眼瞳,朝前方看去,正對上男子漆黑的眸光。
“公子?!”
這一聲把屋內二人都吸引了過來。
林溪亭沒有方才那副避人耳目的樣子,而是恭恭敬敬地往後退了一步,伸出兩手,對葉竹行了一個標準的抱拳禮。
“葉竹姑娘,是我不對,誤會了你,還請你能原諒。”
葉竹愣在當場,林蘭俏皮地湊過來,兩手搭在葉竹的肩上,晃動身形僵硬的葉竹,“呀,大少爺跟你道歉呢。”
“這……”葉竹語塞,動不了手,隻能連連搖頭,“公子這是做什麼?!您怎麼能向我道歉?方才的事我也有錯,實不該……”
二老太太尋聲而來,手中的拐杖杵在地上,如同葉竹顫動的心胸,發出“砰砰”兩聲。
“大少爺。”二老太太微微一笑。
“見過叔婆。”林溪亭拱手道,“深夜叨擾,還請見諒。”
二老太太臉上滿是溫和笑意,“我這侍女,年輕不懂事,若有得罪,請你莫要掛懷。”
林溪亭一怔,沒有答話,望向二老太太的視線也不禁顫動。
葉竹跟著二老太太的話道:“公子若是真為我好,就不要說這些話了。”
葉竹轉身把托盤放到桌上,上前握住二老太太的手,輕聲詢問:“老太太,我送大少爺出去吧。”
二老太太默許,一手覆在葉竹的手上安撫她,林蘭則是把托盤一拿,不大情願地對林溪亭俯身請安,便迅速地奪門而出。
“公子,夜深風冷,奴婢送您回去。”葉竹從房裡取了一隻燈籠,不等林溪亭回複,便往院裡走去。
林溪亭再次與二老太太拜彆,三兩步跟上葉竹。
兩人也沒說話,隻是沉默一路走著,行至院門口,葉竹就停下腳步,找到一棵樹,踮起腳尖,把燈籠懸在樹枝的尖岔上,“我去找侍墨來接公子,公子稍等。”
林溪亭盯著那隻昏黃的燈籠。
他記得這隻燈籠,那日侍墨丟了燈籠的時候,也是在高高的樹杈上找到的。
原來,那日的“菩薩”竟是葉竹。
“葉竹姑娘。”林溪亭出聲叫住葉竹。
葉竹轉身,漆黑夜色,她一襲青衫,腰肢纖細,“公子。”
“方才的事,我向你保證,絕不二犯。”
葉竹眼眸顫動,愣了許久,才對林溪亭俯身道:“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