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囊上的花紋極為獨特,陳群一眼認出這是劉儀送給女眷們的小禮。
“阿父,這是?”
“打開布囊,一看便知。”
陳群依言照辦,發現裡麵是一塊觸感滑潤,仿若蜜燭的米色餅狀物。
“黃蠟?”
剛一出口,陳群便否認了這個念頭。
不對,這東西沒有燭芯,而且聞著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不像是照明用的蜜燭。
陳紀道:“徐州的世家這些日子在用一種名為‘澡豆’的物什,能洗麵、沐浴、滌衣。此物與澡豆的用途極為相似,比之澡豆,更勝一籌。”
姑且不談功效。就從形態上說,澡豆乾燥易碎,於攜帶取用上多有不便,而這個名為“香胰”的物什,正巧解決了這個缺點。
聽完陳紀的話,陳群神色整肅。作為多年相處的父子,他自然知道父親並非是在與自己分享洗漱用品,而是在無聲述說一些藏在表麵之下的,更加深層的東西。
父親說的對,不管是世子還是陳國,他都不應該抱著先入為主的觀念,用既往的認知擅自評定。
他應當做的,是趨近細視,仰觀俯察,熟知而熟思。
……
兩日之後,戲誌才坐上劉家的車隊,前往陳國。同行的除了劉昀兄妹,還有陳群與荀彧。
陳群身負訪親的使命,而荀彧,則是因為擔心好友的病情,讓隨行部曲先帶著行李回潁陰,自己輕裝上陣,隨同前往陳國。
荀彧要一起去陳國,劉昀自然沒有不答應的理。他甚至在腦中構思了數個留住人才的方案,最終全部清空,決定延續十六字秘訣——積極爭取,以誠相待;如果沒戲,順其自然。
為了照顧戲誌才的身體情況,車隊放慢了行進速度,花了兩天的時間,抵達陳國的固陵。
在固陵休整了一天,輾轉入了陳縣,在內城的官驛安置。
入城前,車隊途經郊外的一處農莊。而今正是秋收之時,農民與佃戶們在田間忙碌,收割農植,一派熱鬨景象。
除了因為不能吹風而躺在車廂內的戲誌才,坐在無篷軺車上的荀彧與陳群都注意到一些不同尋常的細節——
河邊不斷翻滾木架子,無人推動,竟可以源源不斷地轉動,將水勺入半麵竹節拚成的管道,流向田間。
每個農夫手裡都舉著一根長棍,長棍的另一頭嵌著帶車輪的鐮刀,車輪每滾動一丈,就有大量麥穗往兩旁落下,竟比傳統鐮刀收割的速度快上數十倍。
這些農作物的長勢極好,田間所有為收割而忙碌的人都帶著笑顏,那是發自真心的,因為愉快與滿足而自然溢出的神態,沒有任何勉強與偽飾。
荀彧二人的視線變化,沒有瞞過劉昀。他為二人解釋道:“河邊的是‘筒車’,能以水勢為力,灌溉農田;農夫們手上的器具名為‘推鐮’,是一種高效便捷的收割工具,能幫他們更快更輕鬆地收割穀物……”
推鐮,在元朝出現的半自動收割機,和現代的手推割麥機原理相似,都是利用車子前進時的推力,將鐮刀附近的穀物割斷。
這種農具不但能解放人力,讓收割變得更快更高效,還能“聚斂禾穗”,在不平坦的土地上運轉。
相對富足一些的農家,還能用騾子牽拉推鐮,進一步解放人力。
不僅荀彧與陳群專注聆聽,就連在車廂內的戲誌才,也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掀開一小部分車簾,望著窗外欣欣向榮的景象。
五穀豐登,穰穰滿家,仿佛隔絕於戰亂的世外之地。
戲誌才看得入神,直到身旁扶著他的書僮小聲提醒“風有些大,郎君仔細著身子”,他才收回目光,放下布簾。
待到入城,各自安置,劉昀兄妹回到王府,在外院等待已久的王妃謝氏攬過劉儀,親昵地摸了摸她的鬢角:
“我兒終於回來了,此行如何?”
劉儀兩眼閃閃發亮,臉頰因為喜意而透出幾分薄紅。她摟著母親的手,小聲地與陳王妃述說一路的趣事。
陳王劉寵見女兒心情極好,便不再聽那些瑣碎事,用高健的身軀擠開一臉哀怨的幼子劉巍,將大掌搭在長子的身上,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劉昀心知,以父親對陳國的掌控力,早在他進入固陵的時候,父親就得到了“除了陳群,還另外有兩家士人同行”的消息,特地在這等著自己。
他隻能當做沒看見弟弟的怨念掃視,與陳王“父子情深”,肩並肩地走入內堂。
劉巍也想跟去,被陳王妃出聲留住。
“阿巍,你父親與你長兄有要事,彆去打擾他們。阿昀與阿儀給你帶來禮物,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一聽到禮物,劉巍將所有想法都拋到腦後,噔噔噔地跑向陳王妃。
“讓我看看都有什麼好東西!”
堂內,劉寵讓侍從給自己斟酒,給劉昀倒了杯柘漿。
“除了陳長文,你這次帶回來的另外兩個年輕人,又是從哪挖來的‘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