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已矣，群臣相繼退去，尹晗今夜被安排在宮中歇息，為她帶路的仍舊是之前引她來瑤光殿的宮人。宮人在前掌燈，兩人就這般緩緩走著，尹晗忽地問了一句：“你是在皇太後陛下宮裡當值麼？”

“是。”

“可否告知你叫什麼？”

“婢子叫槐序。”

兩人正到殿前，槐序行禮道：“尹長史，就是這兒了，您早些歇息，婢子先行告退。”

尹晗應了一聲：“有勞了。”

推門進去將燈點燃，房間刹時燈火通明，床榻已整理乾淨，屋內陳設一塵不染。尹晗坐在桌前倒了杯水仰頭飲儘，因為宴席的緣故，現下卻是睡意闌珊，站起身來回踱步，仍舊無解。

尹晗遂把燈吹滅，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立在院中，聽到金吾衛的巡邏聲漸行漸遠，她瞧準時機，身輕如燕的兩三步便借力上了屋簷。

頭頂懸明月，身畔繞清風。

她試著將今日走過的幾處地方複現在腦中，而後一一去查驗，先是到了最近的瑤光殿，又從瑤光殿去了寧德殿，要做到不引正在宮中巡邏守夜的金吾衛注意稍難，故比今日去的路程多費了些時候。

不過是才接近寧德殿便已聽到些不尋常的聲響，她滿腹好奇地摸過去，眉頭卻不由蹙起。院中有一人正在受笞刑責罰，但那人是背對著她，隻能通過身形來判斷應是位女郎。

荊條反複抽打，被打之人依舊沒有半分哀嚎，即便身子早已脫離承受限製，她仍在強忍。

能夠在寧德殿受罰，除了宮人便是在京都為官的女郎罷？而如今在京都為官的女郎中，除了尹晗與元一，怕是大多都集中在詢議台了，這位女郎應是詢議台的人罷？可會是詢議台的何人？尹晗尚未有明確答案。

笞刑行刑完畢，那人艱難起身，身旁的宮人過來攙扶她，她也未作推阻，僅是朝殿內行了個禮而後告退了。

待那人轉過身來麵朝遠處的尹晗，她才算是徹底瞠目結舌。

怎會是荀思思、荀崝？

……

這些年大紀朝堂中的風吹草動尹晗雖是儘數掌握，但卻不知荀崝會在此處受罰。她急忙上下翻找外敷傷口的藥膏，之前趕回京都時受了傷，為方便上藥就把藥一直帶在身上。還好今日未曾換過衣物，眼下倒是派上了用場。

一炷香的功夫，宮人才扶著荀崝到了她的住處，僅是到了門前，她便讓宮人自行離開了。

荀崝遲緩地挪步朝裡走去，身上的疼痛已讓她倒吸幾口冷氣。尹晗望著巡邏的金吾衛去了遠處，尋好位置腳用勁一蹬，身子遂飛到旁側的樹杆之上，再假裝腳底一滑，隨即摔倒在樹下。

這般大動靜還伴隨著人的慘叫聲，荀崝想不回頭也難。她俯視倒在地上的尹晗，目光凜冽，衣袖下雙手緊握，質問道：“你是何人？”

尹晗當即打了個酒嗝，歪頭歪腦地道：“嗝······這是何處？”

酒的味道在空中散開來，眼前這人喝了不少酒，不僅是個生麵孔，裝得還如此拙劣，荀崝並不想多作口舌，“來……”

話音未落，尹晗挺身健步上去將荀崝口鼻捂住，順勢把人往自己身上帶，作出一個拉扯之態。兩人摔倒在地，荀崝壓在尹晗身上，她除了捂住口鼻的手，另一隻手則扶在荀崝的腰肢之上，生怕扶錯了地方弄疼了荀崝。

荀崝怒目圓睜，今日受了屈辱姑且不提，現下竟還要受一個登徒子之氣，時運簡直背到極點！奮力掙紮之下還弄疼了自己的受傷之處，一時間潸然淚下。

淚珠滴到尹晗的嘴角，看見眼前人此番模樣，她捂嘴不是、拭淚也不是。她動作輕柔地扶荀崝坐起來，用衣角為她拭去眼淚，趕忙跪拜認錯，“抱歉，是不是弄疼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喝醉了……因為你要喊，我害怕所以才不小心弄疼了你，對不起……要不，你打我罷，我決不還手！不過，你可千萬彆喊……”

見尹晗垂頭道歉的模樣，荀崝氣消了一半，不知為何，她覺著此人應不是壞人，索性收住了眼淚繼續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叫尹晗，表字長明，京都人士。今日進宮來是因為被封為了左千牛衛長史，聖人在宮中設下慶功宴，宴上玩了傳花令，我輸得最為糊塗，飲了不少酒。皇太後陛下安排我在宮中歇息，但我喝多了，迷了路……”尹晗聲音帶著醉意和可憐，一直耷拉著腦袋，不敢抬眸與荀崝對視。

荀崝冷哼一聲：“原來是尹長史，真是失敬啊。”說起尹晗這職位還是她向禹蒼舉薦而來，不曾想把她欺負的也是此人。

“不敢當不敢當……”尹晗汗濕裡衣。

“那方才，你也看見了罷？”

“是……”

“若不想活命，就將今日所見所聞都說出去，我敢保證，你與你家人的死期將至。”

“我絕不會說出去的！我保證！”